407号自习室守则

第一次进入407号教室

林澈拖着脚步走进教学楼后栋。

这里平时是封锁的，一整层楼除了扫地阿姨，没人会主动来。但今天放学后，他却收到了校长亲笔签字的一张红纸调令，调往夜间“重点复习专项教室”——407号。

“恭喜你，林澈。”班主任拍着他的肩，笑得僵硬，“进入407号教室的人，都是我们学校的未来之星。”

林澈没笑。他不是成绩最好的人，甚至只是个刚从外校转来的复读生。没人告诉他这张红纸是怎么来的，但全校似乎都默认，他是被“选中”的。

教学楼后栋的四楼走廊静得像坟地。墙上的老式日光灯忽闪忽闪，墙皮起壳，像张剥落的人皮。

407教室门口放着一张灰色铁架鞋柜，柜子旁有张牌子：

进入本教室前请换穿统一布鞋，左脚灰鞋，右脚黑鞋，勿颠倒。

林澈一愣。鞋柜里果然整齐地码着几十双不同颜色的布鞋，每双都散发着消毒水与霉味混合的气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球鞋换了上去。

刚站稳，手背一凉，一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就不知从哪飘落到他手上。

《407号教室使用守则》。

他翻开第一页——

1. 本教室开放时间为晚18:00至次日清晨05:00，期间不得擅自离场。 2. 所有学员须独自使用课桌，勿与他人更换座位。 3. 22:22以后，禁止写字。如需继续学习，请使用抽屉下层的“影子笔”。 4. 课堂内若出现额外人员，请勿搭话，不要看其眼睛，勿将其视作“同学”。 5. 若有多余课桌出现，请原地坐好，不要起身。

……

林澈笑了一下。恐吓人的游戏？还挺花样。

可就在他准备随手把小册子塞进书包时，教室门自己“咔哒”一声打开了。

407室里灯光微黄，布置简朴。旧木制课桌一排排对着讲台，每桌间隔一米，桌面上摆放着一样的课本与纸笔，像是经过刻意复刻的整齐。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讲台上的那块旧黑板。

黑板边角斑驳，一条红线横贯其上，写着一句白粉字：

“407不讲纪律，407讲生存。”

林澈心头莫名一紧。

他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还没翻开书本，身旁忽然坐下来一个女生——齐肩短发、脸色苍白，嘴唇像被冻伤般泛紫，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桌面，没有和他打招呼。

林澈刚想开口。

女生却猛地侧头，一字一句低声道：

“第六条，入室后十五分钟内不许讲话。你差点死。”

他猛地闭嘴。

此时墙上钟表正好指向18:14。

他下意识翻开守则小册子，赫然发现：

第6条：入室后十五分钟内禁止语言交流，违规者将被记录为‘替代者’。

原本还当作笑话的文字，忽然变得无比真实。

林澈感觉脖子一凉，不知是不是空调风太冷。

可教室里根本没开空调。

女生重新盯着前方，双手交叠在课桌上，像是某种……诡异的标准坐姿。

林澈不敢再动，只是用余光偷偷扫了一眼整间教室。大约有二十几人，男女都有，但无一例外：全都不说话、目光直视、神情紧绷得像雕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肃穆感。他隐约听到风吹过窗缝的声音，但却发现窗户根本封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钟表指向18:16。

没有广播，没有点名，也没有老师。可下一刻，教室最前排的投影仪自动亮了。

屏幕上出现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的老师面孔。

“今天的自习题如下。”

投影瞬间开始播放题目，速度极快，根本不像人类能跟得上的节奏。

林澈强打起精神，拿起笔开始做题。

可不到半小时，他就开始心烦意乱。

不知是不是鞋子不合脚，他感觉脚底越来越冷，甚至传来一种黏腻的湿感。他悄悄弯腰看，地板干燥得像沙漠，连灰尘都没有。

可那种“脚底踩着水”的感觉却越来越真实。

他强忍着不去理会。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敲窗声响起。

所有人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

林澈转头看——窗外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但那敲窗声越来越清晰，像有人用指骨一点点敲打玻璃。

“咚……咚……咚咚……”

他心跳骤然加快。

守则！

他翻开小册子，迅速找到第9条：

第9条：夜间若有人敲窗，请勿回应，亦勿回头张望，否者敲窗者将进入教室，代替你存在。

林澈呼吸停滞。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手中的笔却开始自己动了起来——字迹如蚂蚁爬行，在卷面上写着：

“你刚刚看到我了。你已经不属于这间教室了。”

冷汗从他背脊滑落。

他把卷子揉成一团，扔进抽屉最下层。却看到那层本应是空的空间，赫然放着一支通体漆黑、没有笔尖的钢笔。

“影子笔。”

林澈僵住了。

钟表的秒针正好指向——22:22。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只能下意识地握住那支冰凉的笔，继续写题。

可这次，是笔在牵引他写——他的手只是工具。

写出的每一行字都不是他的大脑发出的指令。

就在他意识到自己写出一串根本不是课本内容的“自述”，想要停下来时——他听见前排传来一声轻响。

“啪——”

一个男生伏在桌上不动了。

黑板上的红线下方，出现一行新字：

“林彦，违反第3条，书写至22:23，取消使用资格，已替代。”

下一秒，那位男生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变成了全黑，没有白眼球。

他对着林澈，缓缓咧嘴笑了。

林澈呼吸紊乱，背心几乎被冷汗浸透。他不敢再看那个“林彦”的眼睛，可后者仿佛有某种无声的磁力，一点点把他拉向注视的深渊。

“别看他。”

是那个短发女生的声音，声音极低，仿佛从牙缝里漏出来，“别回应，别眨眼，低头。”

林澈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缓缓低头。

那一瞬，他感到一股寒风从林彦的方向飘来，仿佛他原本的躯壳已经变成一团冰雾，正在消散。

他下意识咬住手背的皮肉，让自己保持清醒。

黑板上的字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注意：下一节规则将于0:00自动生效。”

林澈再度翻看守则小册子，第一页的目录里，赫然出现了一条原本没有的第10条：

第10条仅夜间生效：午夜零点后，教室中的‘钟声’敲响三次。第三次钟响后，教室内将进行‘替身测验’。

替身测验期间，不得站立、不得发声、不得看向讲台。任何违反者，将成为下一个‘供奉者’。

他抬头望向讲台。

那块黑板下方的讲桌，原本空无一物，忽然多了一样东西——一尊形似神像的小雕塑，浑身黑油油的，看不清面貌，但四周燃起了三根红蜡烛，滴蜡缓慢地垂落在桌面上。

“它来了。”短发女生声音微颤，“零点一到，它会挑一位新的人替它讲课。”

“讲课？”

“它的语言你听不懂，只能听，不能应。它讲课的时候，你要假装你在认真听，并且记住你听到的内容。”

林澈喉头发紧。

“如果你听懂了……你就不是你了。”

短发女生轻声说完这句话后，便把自己埋进臂弯中，彻底沉默。

林澈再也说不出话。

他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是人为设计的实验场，或者是某种噩梦。

可无论怎样，这个梦已无法醒来。

23:59

钟表的秒针在无声地逼近午夜。

教室像是被冻结了一般，每一个人都像雕塑，低着头，毫无动静。

林澈的视线却忍不住偏向讲台。

他看见那黑色神像开始微微蠕动。

蜡烛的火焰跳动得疯狂，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燃。

他死死盯着书本，不敢动弹。

当——

钟声响了第一次。

教室灯光一闪一灭。

他看到教室后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没人动，门却自动地缓缓合上。

当——

第二声钟响。

林澈的身体开始僵硬，像被什么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写下四个字：

“我在听。”

第三声钟响前一秒，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后——

当——

第三声钟响，空气突然像被抽干。

教室变了。

他看见黑板上多出了一行白色粉笔字：

“现在开始替身测验。”

整间教室的课桌不再是课桌，而是一口口盖住的棺材。

那些“学生”，一个个仿佛穿着校服的尸体，被钉在桌前。

唯有林澈和短发女生还维持着动作。

讲台上，那个黑色雕像变大了，像是从某种平面上扯下来、立于空间的实体。

它开口了。

不是人类的语言，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

它的声音像骨头在吱嘎咀嚼。

可林澈却“听懂”了。

那是一串令他大脑剧痛的词汇：

“欢迎加入第二十三届听课者。林澈。你已通过记录评估，获得资格。”

不，不对！

他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板上的字变了：

“林澈，违规注视，成为候选替身。”

短发女生猛地伸手，塞了张揉皱的纸条到他手里。

他迅速展开，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闭眼，想象你还坐在第一排，不要动，撑三分钟，它会走过你。”

林澈立刻闭上眼，脑中强行构建“第一排”的场景：灯光明亮、书本翻动、投影播放教学……

不远处，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声一声，像浸了血的拖鞋，在地板上拖着黏腻的水痕。

脚步停在他身前。

他感觉呼吸骤停，那东西正站在他面前——盯着他。

他不敢动，不敢睁眼。

然后，脚步声慢慢远去。

三分钟，像三年那么长。

忽然，一道尖利的撕裂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

是教室最角落的学生，他睁眼了。

林澈下意识睁开眼，看见讲台下那东西猛地扑过去——然后，那位学生的身影像破布一样被撕开、扭曲、折叠……最终变成了一张干瘪的脸皮，粘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墙上。

那是第四面脸了。

他看见——前三面脸的眼睛，都还睁着。

钟声停了。

教室一切归于平静，黑板恢复空白，神像不见了。

墙上的四张人脸，悄无声息。

教室的灯恢复了黄色暖光。

所有人都像刚做完自习那样缓缓站起，收拾书包。

没人说话，也没人离开。

林澈看着那面墙，一字一句问短发女生：

“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了很久，说：“你叫我‘木鱼’就行。”

“你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木鱼望着黑板缓缓浮现出的新规则：

“11. 每次替身测验之后，教室将补齐人数。”

她轻声说：

“你不会再问这是哪了。你只会问，下一个是谁。”

规则之外的影子

林澈在407号教室的第一个夜晚后，整整两天都没再踏足那里。

他甚至尝试过在学工系统里申请退出“夜间学习专项班”，理由填写的是“身体不适”，但系统提示：

“您所在的班级为封闭测试群组，不支持退出。”

他试图联系辅导员，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留言信息全被清空。

唯一一次短信回复，来自未知号码：

林澈同学：特殊自习计划为强制绑定，违反者将被系统自动校正。请勿尝试逃课。

“系统自动校正”几个字像在脑子里发霉生根。

他不是没想过去医院，但当他抵达校医院门口时，却看到门诊楼门前贴着一张A4纸：

因教职工培训，夜间门诊暂停一周，紧急情况请前往407教室

林澈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他走不掉了。

10月9日 晚22:45

林澈坐在寝室里，盯着闹钟跳动的秒针。

他试图安慰自己不要去，哪怕出现所谓的“系统校正”，也总比死在那间诡异教室里强。

他甚至琢磨过断网断电、手机关机，把自己锁进寝室。

然而，22:50。

宿舍楼停电了。

所有人的手机屏幕瞬间花屏，像被高频干扰穿透。

林澈的宿舍门，自动打开。

外面是空荡荡的走廊，白光灯全部熄灭，唯独尽头那盏老旧应急灯在闪，像在说：

“过来。”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起，双腿像被什么牵着一般，踏入走廊，缓缓走向那盏灯。

再次睁眼时——

他已坐在407号教室的第一排。

熟悉的课桌、熟悉的空座、熟悉的黑板。

守则手册正静静躺在他桌上。

第一页翻开，鲜红色的字迹如血浮现：

“今日规则更新：第12~14条。”

第12条：讲台角落的书包，请勿触碰。内藏‘前任讲师’遗留物，开启者将替代其身份。

第13条：请勿与窗户中的倒影交谈。那并非你自己，而是被记录下的‘前次表现’。

第14条：夜间如遇缺员，黑板将自动选出补员名单。被选中者需自行前往，无需召唤。

林澈喉头发紧。

他转头去看木鱼，她还坐在后排，正低头往手臂上缠绷带，像是在掩盖什么伤痕。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林澈轻声问。

木鱼望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黯淡，“有一个人，不见了。”

“谁？”

她没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指向林澈右边的空位。

“昨天坐你旁边的人，叫江望。”

林澈记起了，是个安静瘦高的男生，戴眼镜，一直低着头刷题。

“他怎么了？”

“可能违反了第13条。”木鱼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跟窗子里的‘他’聊了太久。”

林澈下意识回头看向窗户。

教室外还是那片熟悉的黑夜，乌沉沉一片。

可窗户的玻璃上，隐约倒映出教室里的景象。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和自己对视。

可下一秒，那倒影忽然微笑。

他明明没有笑。

林澈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收回视线。

守则上的第13条几乎烧进了脑子：

“那并非你自己，而是被记录下的‘前次表现’。”

所以，窗中的“林澈”，是另一个版本的他？

一个失败的版本？

一个——已经“被吃掉”的他？

讲台角落的老旧帆布书包，吸引了林澈的注意。

它不像其他学生的现代双肩包，而是那种九十年代的红灰色书包，鼓鼓囊囊地靠在墙边，上面贴着一块白布条，写着：

“讲师专用”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开启者将替代其身份。”

林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守则手册，却发现书页的边缘悄悄浮现了墨痕。

一只冰冷的手指，正从他书下轻轻抬起一角纸页。

“你坐我的位置了。”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猛地转头。

可右边的空座仍是空的。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桌面刻字变了。

“江望”

原本刻着他名字的位置，不知何时被划去，换成了昨天那位消失的男生的名字。

而他桌下的地板，也开始轻轻渗出水渍。

林澈起身，猛地想移到后排。

可讲台上的灯“啪”一声亮起。

黑板开始自行书写。

白色粉笔像被无形之手操控，刷刷刷写下：

“今晚补员名单：林澈。”

“补员？”木鱼也猛地抬头，瞳孔微缩。

“什么叫补员？”

林澈声音发颤。

木鱼看了看讲台角落那个灰书包，然后看着林澈，一字一顿：

“你要去讲一堂课了。”

林澈站在讲台前，手指紧紧攥着守则手册。

黑板上的“补员名单”那一行字，像刻进他视网膜。

今晚补员名单：林澈。

白粉字写完后，“啪”的一声，教室最后一排的灯灭了。随后，像感染般，第二排、第三排……前排的灯也一盏盏熄灭。

唯独讲台上方的聚光灯还亮着，把林澈孤零零地照成一个孤岛。

他甚至听到了粉笔声。

可那声音并不在他手上，而是从他脚下——讲台地板缝里——传出来的。

他忍不住低头一看，地板的缝隙正在渗出黑色液体，像墨汁一样慢慢晕开，并在地上勾勒出新的一行字：

“请讲解407号守则第5至第9条。”

这不是提醒，这是命令。

林澈咽了口唾沫，翻开守则，依稀记得那几条是——

第5条：未完成作业者将被重新安排回“初次死亡时间段”，请注意时间感错乱。 第6条：请勿尝试离开座位超过五分钟，否则将被标记为“无出席意识”，予以替换。 第7条：讲师如迟到，将失去记忆使用权，无法回忆自身身份。 第8条：禁止在教室内饮水。教室水源已连接至“下层通道”，含替代物。 第9条：禁止打铃期间说话，期间为“听者辨声”时段，监考员正在记录发音者结构。

他读得有些僵硬。

教室内没人发出声音，但他感觉所有人都在听。

甚至，窗外的倒影也在“听”。

他转头看去——

玻璃窗上，那些倒影居然都抬头望着他，有的嘴巴微张，有的正无声鼓掌，还有一个，慢慢竖起一根手指——

不是大拇指，是食指——缓缓举到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

林澈猛然打了个寒颤。

讲完最后一条规则后，他正准备合上手册，眼角余光却看到讲台下角落的那个红灰书包突然动了一下。

“唰——”

书包侧边的拉链自己拉开了。

里面探出一个人头。

苍白、黏腻，像水泡久了的尸体，一双眼珠死死盯着林澈的脚踝。

“林澈……”那个声音泡在水里一样。

“你坐错位置了……”

“你——本该坐在里面。”

“你把我挤出来了。”

林澈整个人僵住。

他脚步后退，却发现自己脚底仿佛粘了什么黏液，几乎无法动弹。

下一秒，“讲台尸体”的手爬了出来，拉着书包边缘，想撑起身体。指甲嵌满灰尘，皮肤发绿，布满泡裂。

他疯狂想呼喊，却听见守则第9条回荡在脑海：

“禁止打铃期间说话，期间为‘听者辨声’时段。”

他强行捂住嘴——可下一秒，教室外传来一声沉重钟声：

咚——

晚十点四十五整。

打铃了。

教室重新亮起灯光。

尸体的头没了，书包安静地躺着，像什么都没发生。

教室里一切如常，木鱼正盯着黑板做题，其他学生也在低头沉默书写。

林澈低头，却发现自己手里仍握着那份守则，只是页面悄然增加了两条新规则：

第15条：讲师不应在讲授期间质疑守则的真实性，质疑者将替代现任讲师。 第16条：讲师可选择一位“下次讲师”作为替补，将其姓名写入讲台粉笔盒，即视为转交意志。

他意识到一件事——

讲师，是个消耗品。

每一节课结束，就需要一个“新讲师”。

否则，“旧的”就要从书包里重新爬出来……

他发疯似地冲向讲台，从粉笔盒里掏出一截白粉笔，颤抖着写下一个名字。

但他不敢写木鱼的。

他咬牙写下了：“江望”。

黑板上的补员名单随即闪烁：“江望”

林澈想笑，却哭了。

他知道，江望已经“下去了”，但只要名字在上面，自己就不是下一个。

粉笔划完名字的一刻，红色守则的封面开始褪色，变得灰白。

林澈回到了座位，心跳如擂鼓，双手冰冷。

而这时，教室广播响起一段女声，空洞而尖锐：

“恭喜您通过407号自习室第一阶段守则传递测试。”

“将进入第二阶段：‘影中对视’，请确认您的倒影已完成契合。”

“本阶段开始时间：明晚 22:45。”

林澈缓缓抬起头，看向窗户。

他的倒影，正坐在那张椅子上，冲他露出一个熟悉、扭曲的笑容。

和昨天那个江望，一模一样。

镜中人的试卷

林澈整夜未眠。

他一遍遍回忆那晚讲台下那张苍白的脸、滴水的头发，还有那句阴森森的低语：“你挤了我的位置。”但越想越模糊，像梦中噩梦被泼了一盆墨水，只剩模糊不清的轮廓。

更可怕的是，那份《407号守则》在晨光中变了颜色。

他翻开桌上昨晚带回的本子，原本鲜红的封皮此刻变成了灰白色，封面标题也不再是“守则”，而是赫然写着——

《二阶测试手册》

第一页是印刷字体，没有任何笔迹，但却直接写着：

“前一日未充分体现守则第8条的成员，将进入脱水校准状态。请立即完成试题以验证自我意识是否完整。”

守则第8条是什么？

林澈瞬间想起——禁止饮水，因为水源连接着“下层通道”，含有替代物。

也就是说，他昨晚忘记了这一条。

林澈咽了口唾沫，继续看第二页：

选择题单选：请选择下列‘未实名归属者’中的一位，用以替代今日的水源同步试验。

A. 黄珍珠 B. 梁彦 C. 林澈 D. 无名者

题目底部还有一行小字：

“无论选择谁，今日将无法补充水分。系统将在午夜记录身体含水量下降指数。若数据异常，视作‘非原装身体’，直接回收。”

林澈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份“试卷”。

但纸张材质真实得让人抓狂，指甲划过能听见纤维摩擦声。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选了自己。

他不想牵连别人。

就在他勾选C选项的那一刻，教室后方传来一声沉闷的“哒”。

那是一把椅子自己动了一下。

他猛然回头，整间宿舍寂静无声，但天花板上的灯却晃了一晃，好像天花板那层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

他低头重新看试卷，发现下方悄然浮出第二道题：

判断题：

“你认为你现在还是你自己吗？”

□ 是 □ 否

林澈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十秒。

这不是问题，这是警告。

他不敢作答，试卷却自动在“否”前划了一个勾。

他吓得摔开本子，起身站起，却发现窗户上的倒影并未跟着他的动作。

那里的“林澈”，还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低头写字。

他大脑一阵眩晕，几乎要呕吐。

当他颤抖着靠近窗户时，镜中的“他”忽然抬起头，缓缓地笑了一下——不是愉快的笑，是那种慢慢向上拉的嘴角，一点点撕开，一点点，直到露出齿缝。

那“林澈”，嘴里正咀嚼着什么。

一张撕碎的纸——似乎正是那份试卷。

纸角混着红色的渍痕，在镜中他唇边晃动。

“你不是来考试的。” 镜中他开口，声音低到像耳语，“你，是用来填卷的。”

窗外一阵阴风吹过，玻璃表面浮起细细一层雾。

镜中的林澈缓缓伸出手，在雾面写下了一排字：

“第三位讲师，已到位。”

林澈这才意识到：

他不是“通过了测试”。

他是，被选中了新的身份。

而讲台的讲师位，从今夜开始——轮到他坐了。

林澈强迫自己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时，窗上的雾字已经消散，倒影也恢复了同步。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会随着阳光而离开。

教室的钟敲响了七下——这是一种怪异的节奏，比真实时间要早了整整一小时。

他回到座位，却发现桌上多了一份东西：一张泛黄的讲义，标题印着：

《讲师专属规则试卷 · 补遗页》

他迟疑地翻开第一页：

“亲爱的讲师，请确认您已完成身份替代。如尚未完成，请在镜中补充签名。”

“注：讲师不允许存在于两个系统时间中。若您未主动签署，您的‘镜像人格’将拥有选择权。”

林澈的手指一颤，翻到第二页，只见下方印着一行行已经填好的信息栏：

姓名：林澈 身份：候补讲师·第3位 入驻日期：2023年10月31日 退出方式：他杀 / 规则误伤 / 替代失效

他看到“退出方式”那一栏时，指节瞬间发白。

第三项“替代失效”旁边，赫然印着一行红字：

“即将生效。请补签！”

就在这一刻，教室里最前排镜面后的灯光猛地亮起——那里有一道藏着的门，他昨晚根本没注意。

“滴——”

门后的扫描声响起。

“讲师身份识别失败。检测到同步体冲突。”

林澈猛地转头。

他看到黑板上原本整洁的粉笔线条被什么“东西”划开，裂成两段，仿佛有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那张裂开的黑板中，浮出了一张人脸——他自己的脸，但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焦点。

“你迟到了。”镜中林澈轻声说，“你不是来讲课的。”

“你是来听讲的。”

四周桌椅“嘎吱嘎吱”地动了起来，自行拼成两排，正对讲台，而讲台前，则出现了一块新的试卷布告板：

《407教室第三讲·替身镜像分辨考核》

布告栏上贴着几条新的“讲师专用守则”：

不得在镜子前长时间停留，否则将被记录为‘未脱影’者。

不得在试卷填写期间交谈，任何发声将被判定为“识别失败”。

不得忘记自己是“讲师”，否则你将被系统识别为‘听讲者’，并进入替换队列。

一旦听讲者数量超过讲师，将自动开启‘课堂封闭’，永久锁死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