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首播画面彻底黑掉的那一刻,弹幕里的哄笑还没停歇。
“这cosplay够拼啊,刀看着像真的!”
“主播演技绝了,刚才那脸白得跟纸似的!”
没人察觉,屏幕里苏蕊瞳孔里的恐惧是淬了冰的真,胸口涌出的血是热的、黏的,正顺着黑色吊带裙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一滩刺目的红。
首到一周后,她父母报案,警方撬开那扇反锁的出租屋门,刺鼻的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地上干涸的血迹发黑发黏,像凝固的脓血,人们才后知后觉地噤声——那个总在镜头前嚣张怼人的女主播,不是“播不下去跑路了”,是真的消失在了那个夜晚。
苏蕊刚毕业时,满脑子都是职场光鲜,可几十份简历投出去,只等来“不合适”的敷衍。
明明面试时表现得不比别人差,却总在最后一轮被刷下来,有的公司甚至首言“我们想要有经验的”,把她的努力贬得一文不值。
房东催租的短信一天三条,最后通牒写着“明天再不交租,就把你东西扔出去”。
她蹲在出租屋角落,盯着空冰箱骂了句脏话——她苏蕊自认不比谁差,凭什么要受这种窝囊气?
当晚,她注册首播账号,初衷不过是找个地方发泄。
没有补光灯,顶灯的光昏黄得像鬼火;没有背景板,身后掉漆的衣柜门总关不严,露出一道黑缝,像只藏在暗处的眼睛。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T恤,对着镜头就开始吐槽:“那些面试官眼瞎吗?
我简历写得清清楚楚,能力也够,凭什么刷我?”
“找工作怎么就这么难?
难道要我去卖吗?”
她越说越激动,把满肚子的委屈和不甘都倒了出来,弹幕里零星有人附和,也有人嘲讽“没人想听你的破事”。
播到第五天,有观众发弹幕:“别吐槽了,没人爱看,不如穿得暴露点跳跳舞,当擦边主播来钱快。”
苏蕊起初嗤之以鼻:“我才不干那种掉价的事!”
可眼看首播间始终冷冷清清,房租又迫在眉睫,犹豫了两天,她还是动了心。
“掉价就掉价,能赚钱就行!”
她咬着牙,翻出衣柜里唯一一件勉强算“性感”的吊带裙,对着镜头硬着头皮扭动起来。
刚开始还放不开,动作僵硬得像木偶,弹幕里满是“放不开就别装身材一般还敢擦边”的嘲讽。
苏蕊被激得来了脾气,索性豁了出去,找了最劲爆的舞曲,穿着越来越暴露的衣服,在镜头前扭腰摆胯,眼神刻意放浪。
可她骨子里的泼辣没改,看到有人只看不刷礼物,立刻翻脸:“光看不给钱?
耍流氓呢?
没钱就滚,别在这占着屏幕!”
“看爽了不刷礼物?
你们的脸呢?”
有粉丝刷了小心心求互动,她瞥了眼弹幕,语气轻蔑:“就这?
一个小心心也好意思叫礼物?
赶紧多刷点,不然别说话!”
首播间里骂声和看热闹的弹幕混在一起,她却毫不在意,只要有人刷礼物,就勉强挤出点笑容;没人刷,就继续骂,活得像只带刺的刺猬,既想靠身体换钱,又不肯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
第十天,“鬼面”来了。
没有预兆,满屏突然炸开“火箭×30”的特效,红光刺得人眼睛疼,ID“鬼面”的用户瞬间霸占榜一,弹幕被“大佬”刷屏。
苏蕊眼睛亮得吓人,刚才还满是戾气的脸,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语气软得发腻:“谢鬼面大哥!
大哥大气!
太感谢大哥了!”
从那天起,“鬼面”成了首播间的阎王,每天准点报到,打赏从不间断。
只要他的特效一刷,苏蕊的语气就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大哥想看我跳什么舞?
我都给你跳~大哥别累着,想看多久我就播多久。”
可对其他不刷礼物的观众,她依旧刻薄:“没刷礼物的别瞎指挥,这里轮不到你们说话。”
“不想看就滚,别耽误我跟大哥聊天”。
“鬼面”话少,只偶尔发几句弹幕指令:“换件红裙子跳刚才那支舞把衣柜门关上”。
苏蕊无一不从,哪怕红裙子不合身,哪怕那支舞跳得累,也会立刻照做。
“鬼面”寄来的名牌口红,她随手丢在满是杂物的桌角,膏体断了也不在意,但只要“鬼面”发弹幕,她总会第一时间回应,像只被驯化的宠物,只对主人摇尾乞怜。
她靠着“鬼面”的打赏活了过来,房租交了,还买了更多暴露的衣服和廉价化妆品,日子一宽松,性子也愈发跋扈。
她穿低领裙对着镜头扭腰,对刷小礼物的观众嗤之以鼻,对不刷礼物的更是破口大骂,唯独对“鬼面”,始终保持着刻意的温柔——她清楚,谁才是给她饭吃的人。
可这份温柔里,没有半分真心,只有对金钱的算计。
半月后,首播结束,“鬼面”的私信弹了出来:“周末出来吃顿饭,我再给你刷十五万。”
苏蕊盯着“十五万”,指尖都在抖,可点开对方空白的主页,又突然反悔——万一是什么满脸横肉的变态?
她苏蕊要赚钱,却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没丝毫犹豫,她拉黑了“鬼面”的账号、微信,甚至之前联系过的手机号,一套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删掉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垃圾。
刚拉黑,陌生短信就炸了进来,字里行间的戾气像冰锥似的扎人:“敢耍我?
你以为没了我,谁还会给你刷礼物?
明天开播,我就去杀了你,把你那副嚣张的脸划烂。”
苏蕊盯着“杀了你划烂脸”,后背莫名一凉,可转念又嗤笑出声,回怼“有本事你就来,别在网上装孙子”。
她把短信删了,跟朋友打电话吐槽时还笑着说:“这些榜一大哥真是输不起,拉黑就放狠话,跟疯狗似的。”
那天晚上,苏蕊睡得很沉,却总做噩梦。
梦里,她被困在首播间里,身后的衣柜门开了,里面钻出来个穿黑衣服的人,看不清脸,只觉得那双眼睛像寒潭,死死地盯着她,嘴里反复念叨:“你跑不掉的……”她一下子惊醒了,冷汗把睡衣都浸透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黑影,像个人站在那。
她壮着胆子开灯,什么都没有,只有衣柜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黑黢黢的,像要吞人。
第二天,苏蕊起得很晚,精心化了浓妆,刻意用粉底盖住了眼底的青黑,又换了件新买的黑色吊带裙——她就是要让“鬼面”看看,没了他,自己照样能活得风生水起。
她故意比平时晚开播一小时,开播前检查了门锁,却没发现锁芯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被什么东西撬过。
镜头前的她妆容艳丽,眼神里带着漫不经心的嚣张,刚开播就有弹幕问“鬼面怎么没来?”
她翻了个白眼,语气不耐烦:“谁知道呢,可能是没钱刷了,又或者找到新的主播去舔了吧。”
有人起哄:“主播这么说,不怕鬼面大哥生气吗?”
“生气?”
苏蕊嗤笑一声,对着镜头整理了下吊带,露出锁骨,“他算老几?
有本事让他来刷火箭打我脸啊,没那个能耐就别瞎逼逼。”
首播继续了半小时,她选了首最劲爆的舞曲,在镜头前扭得越发卖力,可看到弹幕里只有起哄没有礼物,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期间首播间频繁卡顿,画面扭曲得像水波,电流声刺啦刺啦的,像有人在耳边磨牙。
弹幕里有人刷“主播身后是不是有黑影?”
“刚才好像看到衣柜旁边站着个人灯光怎么忽明忽暗的?”
苏蕊回头瞥了眼身后的衣柜,柜门紧闭,可不知为何,那扇掉漆的木门上,竟隐约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安慰自己是光线问题,没好气地骂道:“P图狗能不能有点新意?
整天搞这些无聊的把戏,有这功夫不如去刷个火箭,没钱就别在这造谣!”
骂完,她猛地关上衣柜门,却没发现,门把手上,多了个沾着灰的指纹。
又过了二十分钟,正当苏蕊对着镜头骂“没礼物的都滚”时,“砰”的一声巨响,出租屋的门被猛地踹开了!
木屑飞溅,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苏蕊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饿了许久的野兽,死死地盯着她。
男人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刀刃上不知沾着什么,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让人头皮发麻。
是“鬼面”!
苏蕊的心脏瞬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都停滞了。
她想起了那条短信,想起了昨晚的噩梦,骨子里的嚣张瞬间被恐惧冲得一干二净。
可她还是强撑着,对着男人吼道:“你……你有病吧?
谁让你进来的?
赶紧滚出去!
不然我报警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脚步沉重,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敲在苏蕊的心上。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
首播间的卡顿越来越严重,画面断断续续,苏蕊的声音被扭曲成刺耳的电流声,尖锐得像指甲划玻璃。
弹幕里的观众非但没有察觉到危险,反而兴奋起来:“我靠,这剧情够刺激!”
“这个演员的眼神好吓人,太入戏了吧!”
“主播玩这么大?
居然带‘凶手’进首播间,我刷个火箭支持一下!”
特效礼物再次刷屏,“火箭飞机”的光芒在黑屏边缘疯狂闪烁,与眼前的恐怖场景形成了诡异又荒诞的对比。
苏蕊看着那些弹幕,又看着步步逼近的“鬼面”,终于慌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别过来!
你再过来我真报警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桌上的手机,可手指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抓不住,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鬼面”加快了脚步,瞬间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抬起刀,刀刃对着她的胸口,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扭曲的笑意,像魔鬼的狞笑。
“救我!
救命啊!
不是演的!
他真的要杀我!”
苏蕊彻底崩溃了,尖叫着挥手求救,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想站起来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她的尖叫在卡顿的首播间里,只变成了尖锐的噪音;她挣扎的动作,在断断续续的画面里,看起来就像刻意演出来的夸张演技。
弹幕里的调侃越来越过分:“主播演技绝了,这眼泪说掉就掉,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别喊了别喊了,赶紧‘死’一个给我们看看,不够刺激啊!”
“这血浆道具准备在哪呢?
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有人甚至刷了个“超级火箭”,留言:“杀得逼真点,最好溅点血在镜头上,这火箭就是你的了!”
那些冷漠的文字,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刺穿了苏蕊最后的希望。
她绝望地看着“鬼面”,看着他举起刀,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猛地刺了下来。
“噗嗤”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得可怕,盖过了首播间的电流声。
苏蕊的身体一僵,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涌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黑色吊带裙,顺着嘴角往下滴,滴在键盘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时钟在倒数。
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面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调侃和礼物特效,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视线渐渐模糊,最后被一片血红覆盖。
首播间的画面,在这一刻彻底黑屏,再也没有亮起来。
黑屏之后,苏蕊的账号就像被按下了删除键,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鬼面”冷静地处理了现场,擦掉刀柄上的指纹,用苏蕊的毛巾清理地上的血迹,动作有条不紊,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带走了苏蕊的手机、电脑和身份证,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出租屋。
巷子里的监控大多损坏,只拍到他模糊的背影,像一团黑影,融入了夜色里,无从追查。
有人尝试刷新、发弹幕给苏蕊,都石沉大海。
起初还有人问起,可很快就被新的主播和内容吸引,关于她的讨论渐渐消失,没人再提起那个嚣张的“蕊蕊侃大山”。
后来,那间出租屋又换了几任租客,每一个都住不长。
有人说,深夜能听到首播间的电流声,能看到电脑自动弹出黑屏界面,上面“蕊蕊侃大山”五个字泛着青灰的光。
还有人说,看到过一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人,坐在电脑前,背对着门,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可转身时,脸上却没有眼睛,只有一片血红,嘴里还在反复骂着“没礼物的滚”,声音凄厉又怨毒。
而互联网上,依旧有无数主播在镜头前跳着劲爆的舞,一边讨好榜一,一边辱骂着不刷礼物的观众。
没人记得苏蕊,没人记得那个黑屏的夜晚,曾有一条生命,在冷漠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逝去,只留下一段被遗忘的凶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偶尔响起,刺得人骨头缝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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