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吃我

凌晨一点三十七分。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写字楼电梯厅里，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木乃伊。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咖啡的苦涩和一种冰冷的麻木在翻搅。连续加了四天班，今天尤其晚，

项目节点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着人榨干最后一滴精力。眼前的世界带着重影，

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而遥远的光斑，

虚幻得像是另一个次元。“叮。”清脆的提示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眼前冰冷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轿厢内惨白的光源，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

我拖着灌铅的双腿挪进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厢壁上，

冰冷的触感稍微刺破了点混沌的意识。电梯里果然只有我一个。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沉闷气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难以形容的……陈旧铁锈味？手指习惯性地伸向那个冰冷的金属按键板，

指尖的目标是“1”楼。就在我的指腹即将触碰到光滑按键表面的前一刹那——“啪！

”轿厢顶的照明灯毫无征兆地爆裂！不是熄灭，是真正的爆裂！

细碎的玻璃渣像冰雹般稀里哗啦砸落下来，瞬间将我拖入浓稠如墨的黑暗深渊。绝对的黑暗，

瞬间剥夺了所有视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又在下一秒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血液冲上头顶，耳膜里全是自己粗重、惊惶的喘息，

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濒死野兽的嘶鸣。怎么回事？！停电了？电梯故障？

恐慌像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我猛地绷紧身体，后背死死抵住厢壁，

试图汲取一点微薄的安全感，徒劳地睁大眼睛，徒劳地想要穿透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滴答。”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在我的后颈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猛地浓郁了十倍！像腐烂了半个月的死鱼混合着下水道淤泥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呃！

”胃里一阵剧烈翻涌，我差点当场吐出来。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恶心，

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那绝不是冷凝水！绝不是！谁？！什么东西？！我猛地转身，

背靠厢壁，双手胡乱地在身前挥动，试图驱赶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威胁。

指尖却在空中徒劳地抓挠，除了冰冷粘稠的空气，什么也没碰到。但那股腥臭，

如同实质的毒瘴，越来越浓，几乎令人窒息。冷静！陈默！冷静下来！我在心里对自己狂吼。

手机！对，手机有光！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右手颤抖着，

凭着肌肉记忆在裤兜里疯狂摸索。冰凉的金属外壳终于被手指抓住！我几乎是带着哭腔，

用尽全身力气按亮了屏幕！一道微弱、惨白的光束，如同利剑，骤然刺破了令人绝望的黑暗！

光芒首先照亮了我的手，还有我面前——那本该是冰冷光滑的不锈钢电梯内壁。然而，

手机屏幕幽冷的光线下，映照出的景象，让我的大脑瞬间空白，血液彻底冻结！

那不再是金属！不再是任何我认知中的材料！墙壁……在蠕动！猩红！粘腻！

如同被剥去了皮肤、正在微微抽搐的巨兽内脏！

一层半透明的、布满暗紫色毛细血管的薄膜覆盖在表面，

底下是暗红发黑的、不断起伏的肉质褶皱。那薄膜上，

正缓慢渗出刚才滴落在我脖子上的那种腥臭粘液，在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作呕的油光。

“嗬…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抽气声，我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

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胃里翻江倒海，恐惧像冰水灌顶，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这……这是什么？！视线僵硬地、不受控制地向下移动。

那排熟悉的银色电梯按键板……它还在原来的位置。但手机的光，

清晰地照出了它的“本质”——那是一块微微凸起的、暗红色的肉瘤！

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湿漉漉的、类似苔藓的深绿色物质。

几个圆形的、如同腐烂脓疮般的突起物，镶嵌在肉瘤表面，对应着原本的楼层数字。

其中一个脓疮，还在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搏动着！

我白天无数次触碰的“1”楼按钮……此刻，它像一个正在腐烂的、活着的伤口！

巨大的荒诞和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这不是故障！这不是我认知里的任何东西！

这电梯……是活的！它在……它在消化什么？！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逃！必须逃出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直的身体，我猛地扑向电梯门！

双手疯狂地抠进那道本该存在的金属门缝！指尖触到的，

却是一种坚韧、湿滑、带着体温的厚膜！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内壁！我拼命撕扯，

指甲在滑腻的薄膜上徒劳地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除了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和沾满一手的粘液，那“门”纹丝不动！“呃啊——！

”绝望的嘶吼冲出喉咙，带着血腥味。我像一头困在捕兽笼里的野兽，用肩膀，

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去撞击那蠕动的肉壁！“砰！”沉闷的撞击声。肉壁只是微微凹陷下去，

随即传来一股巨大的、带着弹性的反震力！那股力量异常强大，

甚至带着一种……咀嚼般的蠕动感！我整个人被狠狠弹了回来，

后背重重撞在另一边同样蠕动的腔壁上，粘稠的液体浸透了单薄的衬衫，冰冷刺骨。

“呼…呼…呼…”我瘫软地靠着那搏动的肉壁滑坐下去，

手机脱手掉落在脚下粘腻的“地板”上，屏幕朝上，

微弱的光线照亮一小片更加恐怖的景象：脚下的金属格栅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不断分泌着粘稠液体的暗红色肉质平面，

像巨大的、潮湿的舌头！胃里翻腾的东西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

酸臭的胃液混合着胆汁全吐在了这“舌头”上。粘液迅速包裹了呕吐物，

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在……消化？这个念头让我毛骨悚然。它真的在消化！而我，

就是它的下一餐！就在我被极致的恐惧和绝望淹没，几乎放弃挣扎的时候，头顶上方，

那本该是通风口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蠕动！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漉漉的摩擦声，如同巨大的肉块在挤压管道！“噗嗤！

”一大团浓稠的、散发着浓烈腐臭的粘液，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下！我下意识地抱头蜷缩，

那粘稠的液体大部分砸在我脚边的“舌头”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溅起的腥臭液点糊了我一脸。还有一小部分，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落在我身前不远处。

手机屏幕的光，忠实地照亮了那团东西。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那……那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人形的残骸。

他蜷缩着，身上穿着和我同款但早已破烂不堪、浸满暗红污渍的公司制服。

他的脸……已经无法称之为脸了！皮肤和肌肉像是被强酸腐蚀过，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舐过，

大片地融化、剥落，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头和黄白色的脂肪层！一只眼球脱出眼眶，

仅靠几缕暗红的神经组织连着，空洞地望着轿厢顶。另一只眼眶里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个渗着黑血的窟窿。他的身体同样惨不忍睹，如同被丢进碎肉机里搅拌过，

骨头茬子刺破烂肉支棱出来，腹腔似乎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破烂的皮囊耷拉着。

是张涛！技术部那个沉默寡言、据说上周“突然离职”的程序员！

原来他……他根本没有离开！他一直……在这里？！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喉咙像是被铁钳死死扼住，

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不是故障，不是幻觉！这鬼电梯在吃人！

它把张涛……消化成了这样！“呃……呃啊……”张涛那勉强还能称之为嘴的窟窿里，

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那仅剩的眼球，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浑浊不堪的瞳孔，最终定格在我脸上。那眼神……空洞，痛苦，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贪婪？像饥饿的野兽看到了鲜肉！

他那只剩白骨和些许烂肉的手，猛地抬了起来！五根指骨扭曲变形，指甲乌黑尖长，

如同淬了毒的钩子，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尸臭，直直地向我抓来！速度虽然不快，

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避无可避！“啊——！！！”积压的恐惧终于冲破喉咙，

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蹬踹，

试图拉开距离，后背和屁股在滑腻的“舌头”上摩擦，沾满了腥臭的粘液。

张涛的骨爪擦着我的裤腿划过，布料发出“嗤啦”的撕裂声！冰冷的死亡触感让我魂飞魄散！

“叮咚。”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那个甜美、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

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

在死寂的、只有血肉蠕动声和我的尖叫、张涛嗬嗬声的恐怖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诡异！“13层，到了。”电梯门的方向，那坚韧湿滑的肉膜，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撕开厚厚皮革的“滋啦”声，缓缓地向两侧……裂开了！

一丝微弱、惨白的光线从裂开的缝隙中透入，照亮了轿厢内飞舞的尘埃和粘稠的雾气。

13层？！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这栋楼，从建成那天起，就他妈没有13层！

这是所有员工都知道的常识！12层上面就是设备层！哪来的13层？！这鬼东西要开门了？

！门外……会是什么？！张涛那抓空的骨爪也停顿了一下，

他那仅存的眼球转向缓缓裂开的“门”缝，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更加急促的嗬嗬声，

像是恐惧，又像是……兴奋？逃！机会！唯一的生路！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绝望的脑海里炸开！管它外面是地狱还是什么！留在这里，

下一秒就会被张涛撕碎，或者被这蠕动的肉腔彻底溶解！肾上腺素疯狂飙升！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恐惧！我根本来不及思考，

也顾不上脚下滑腻的“舌头”和身后蠕动的肉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那道正在裂开的、透着诡异白光的缝隙猛扑过去！

身体重重地撞在那正在分离的、湿滑坚韧的肉膜边缘！一股巨大的、带着恶臭的弹力传来，

但我冲势太猛，整个人还是像冲破一层厚重的、浸满粘液的橡胶帘幕般，

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噗通！”冰冷、坚硬、带着灰尘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我重重地摔在了一片……地砖上？预想中被怪物撕碎的剧痛没有降临。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旷、死寂、光线异常惨白的楼层。没有办公桌，没有隔断，没有绿植。

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灰色地砖。

惨白的光线从天花板上无数根裸露的、嗡嗡作响的灯管里投射下来，

将一切都染上一种病态、冰冷的色调。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菌和……陈旧血腥味的诡异气息。身后，

那“电梯”的门——那两片巨大的、边缘还在缓缓滴落粘稠液体的暗红色肉膜，

正无声地、缓缓地重新合拢。透过正在缩小的缝隙，我最后一眼看到的，

是轿厢内张涛那残破不堪的身体，正被蠕动的猩红肉壁缓缓包裹、吞噬。

他那仅存的眼球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怨毒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嘲笑？

“滋啦……”肉膜终于彻底合拢，隔绝了轿厢内那地狱般的景象，

也隔绝了张涛那无声的诅咒。只剩下我一个人，

趴在这片空旷、死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13层”冰冷地砖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疼痛。汗水混合着腥臭的粘液，糊满了我的脸和脖子，

冰冷刺骨。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腐臭。逃出来了？

我真的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这个念头刚升起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就被眼前这片诡异的空间狠狠掐灭。这里……绝不正常！没有标识，没有出口指示，

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旷和惨白的光。那股陈旧的血腥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像冰冷的蛇，

缠绕上心脏。我挣扎着，手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双腿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芦苇。

目光死死盯着那扇已经“关闭”的、由蠕动肉膜构成的“电梯门”。它现在看起来，

就像一堵覆盖着暗红色苔藓的、微微搏动的巨大肉壁，镶嵌在同样灰白冰冷的墙壁里，

异常突兀和恶心。那上面渗出的粘液，正缓慢地沿着墙壁往下流淌，

留下深色的、令人作呕的痕迹。不能留在这里！必须找到出路！我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子，

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环顾四周。空旷。死寂。惨白的光线下，

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在巨大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清晰和孤独。

灰尘在惨白的光柱里无声飞舞。正对着“电梯门”的远处，大约几十米开外，

似乎有一片区域的灯光更加昏暗。我眯起眼，强忍着视觉的眩晕和恐惧带来的生理性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