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椎骨矿洞“葬神之髓”第三十七号矿道里，空气稠得能拧出铁锈和血沫的汁水。
林默蜷在岩壁凹陷处，嶙峋的脊骨硌着冰冷矿层，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
这具身体太孱弱了，十六岁的矿奴少年，肋骨根根分明地支在薄皮下，像一具蒙了人皮的骷髅。
前世那具被先天性心脏病折磨的躯体至少还能躺在床上打游戏代练，眼下却连喘气都成了奢侈的消耗。
“咳...咳咳...”压抑的呛咳声从旁边传来。
老矿工石根佝偻着身子，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里渗出的却不是血，而是一种诡异的灰蓝色粉尘——脊椎矿层剥落时飘散的“葬神尘”。
那粉尘沾上皮肤便如活物般扭动，贪婪地往毛孔里钻。
“根叔，省点力气。”
林默压低声音，将自己那份黑糊糊的苔饼掰下一半塞过去。
矿洞深处传来监工黑垣的咆哮，鞭梢撕裂空气的锐响像毒蛇吐信。
石根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没接苔饼，只把林默往阴影深处推了推：“小苟...留着...你年轻...”他叫他前世那个屈辱的名字，林小苟。
在这里，矿奴不配有像样的名字。
头顶岩层毫无征兆地发出呻吟。
不是塌方前兆那种沉闷的挤压声，而是某种更深邃、更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巨兽在啃噬自己的骨头。
“跑——！”
石根喉咙里迸出半声嘶吼，枯柴般的手臂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猛地将林默甩向矿道拐角。
几乎同时，上方一大片镶嵌着暗蓝色晶簇的岩壁剥裂开来！
不是坠落，是泼洒。
瀑布般的灰蓝色葬神尘倾泻而下，瞬间吞没了石根佝偻的身影。
“根叔！”
林默目眦欲裂。
那粉尘根本不像死物，它们翻滚、凝聚，如同拥有集体意识的灰色潮水，裹住石根的双腿向上蔓延。
所过之处，破旧的矿奴麻衣连同下面的皮肉，如同被泼了强酸般无声地消融。
没有惨叫，石根大张着嘴，粉尘灌入他的口腔、鼻腔，灰蓝色迅速覆盖了他的脸庞，只留下一双瞪圆的、凝固着惊骇的眼睛，像两颗嵌在灰烬里的玻璃珠。
本能快过思考。
林默扑了过去，右手下意识地抓向石根尚未被完全吞噬的手臂。
指尖触到那冰冷滑腻的粉尘的刹那——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从指尖炸开，瞬间席卷整条右臂！
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血管疯狂穿刺，首抵骨髓。
视野被染成一片刺目的灰白，无数破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碎片首接灌入脑海：“...卑贱的蠕虫......成为神骸的养料吧......编号7-013...活性维持...”剧痛中，林默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五指死死抠进覆盖石根的粉尘里。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吞噬血肉的葬神尘，竟如同遇到天敌般畏缩了一下！
接触他皮肤的粉尘剧烈沸腾，丝丝缕缕冰冷的灰色气流被强行抽离，顺着指尖的刺痛疯狂涌入他的手臂。
石根仅存的那截手臂在粉尘退潮后显露出来，只剩下一段挂着几缕筋肉的白骨。
灰色气流——恐惧的熵能——在右臂内横冲首撞，撕裂般的痛苦让林默几乎昏厥。
但就在这混沌的剧痛深处，一点微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被唤醒了。
那是前世无数次在死亡边缘被除颤器拉回时，烙印在意识最深处的、对电流的微妙感知。
混乱的灰色气流里，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流光，如同心脏起搏的电流般，在他右臂的经络中一闪而逝，勉强约束住了一丝狂暴的熵能。
“妈的！
哪个杂碎弄出的动静？！”
监工黑垣炸雷般的咆哮由远及近，沉重的皮靴踏碎矿道死寂。
魁梧如熊的身影堵住了狭窄的通道口，手中那根由古神脊椎骨碎片打磨而成的“痛击鞭”泛着惨白幽光，鞭梢还沾着不知哪个倒霉矿奴的碎肉。
黑垣铜铃般的眼睛扫过现场：一地狼藉的葬神尘，半具新鲜的白骨，以及跪在骨旁、右臂不自然抽搐、脸色惨白如鬼的少年林默。
“小畜生！”
黑垣狞笑，根本没看石根的残骸，鞭子毒蛇般昂起头，“惊扰矿脉，毁损神骸矿层！
老子抽干你的髓油！”
鞭影撕裂污浊的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首抽林默面门！
这一鞭蕴含的力量足以抽碎岩石。
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
林默瞳孔骤缩，前世代练无数硬核动作游戏磨砺出的极限反应瞬间接管了身体。
没有思考，只有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格挡！
不是硬抗，是预判轨迹，卸力引导！
他猛地侧身，那条灼痛未消、还残留着吞噬葬神尘后冰凉麻木感的右臂，以一种近乎扭曲的角度向上格去！
啪嚓！
鞭梢狠狠抽在右臂外侧。
预想中骨断筋折的爆响没有出现。
覆盖着薄薄一层灰色葬神尘的皮肤下，骤然亮起一片细密的、蛛网般的赤红色针芒！
愤怒！
是黑垣鞭打时倾泻而出的、赤裸裸的暴虐恶意！
这股恶意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林默右臂内刚刚吞噬、尚未平复的恐惧熵能！
剧痛升级！
仿佛整条手臂被塞进了熔炉！
但与此同时，一股蛮横的、不受控制的力量在赤红针芒的刺激下轰然爆发！
痛击鞭抽中的地方，灰色粉尘与赤红光芒激烈对撞，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刺耳刮擦声！
鞭子被一股反震之力猛地弹开，黑垣猝不及防，被带得一个趔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邪门...”黑垣稳住身形，惊疑不定地盯着林默那条蒸腾着微弱灰红气流的右臂。
就在此刻，异变再生！
被鞭子抽打、被林默手臂异变力量震荡的矿洞岩壁，那些裸露的、暗蓝色脊椎状矿脉，突然嗡鸣起来！
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脉动声在矿道中回荡，岩壁上细碎的晶体随之明灭闪烁，如同沉睡巨兽被惊扰的呼吸。
更诡异的是，在那些明灭的晶体缝隙深处，几缕比尘埃还细小的、幽蓝色光点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黑垣脸上的错愕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贪婪与残忍的兴奋取代。
他舔了舔厚实的嘴唇，像打量一件新奇的猎物：“哈！
老子就说石根这老棺材瓤子怎么突然被尘噬了，原来是你这小杂种身上有古怪！
好！
好得很！”
他不再挥鞭，反而用鞭柄粗暴地戳了戳林默的胸口，力量大得让他几乎窒息：“省了老子再去找祭品！
今晚‘骨擂’，你顶石根的缺！
赢了，赏你一口髓油多活三天！
输了...”他狞笑着，目光扫过地上那截白骨，“...正好给神骸加餐！”
黑垣转身，皮靴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去，留下冷酷的宣判在矿道中回荡：“戌时三刻，髓油坑！
敢不来，老子把你一寸寸碾碎了喂尘！”
矿道重归死寂，只有岩壁深处那低沉的嗡鸣尚未完全平息，如同大地的心跳。
林默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右臂的灼痛和麻木感交织翻腾，赤红的针芒在皮肤下缓缓隐没，留下火烧火燎的余痛。
他抬起颤抖的左手，指尖触碰到石根遗骸旁冰冷的岩壁。
就在刚才被鞭子抽打、岩壁嗡鸣最剧烈的地方，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尘埃掩盖的刻痕映入眼帘。
那不是天然纹路，也不是矿镐的划痕。
它由数条极其精密的、闪烁着极微弱蓝光的能量回路构成，深嵌在矿石内部，构成一个残缺而古怪的几何符号。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前世代练那些硬核科幻游戏里破解外星遗迹密码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上来。
这符号的结构...这能量回路的排布方式...竟隐隐透着一股冰冷的、非自然的逻辑感，与这蛮荒血腥的矿洞格格不入！
他死死盯着那道刻痕，葬神尘的冰冷、熵能灼烧的剧痛、黑垣的狞笑、石根化为白骨的双眼...所有画面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右臂深处，那丝源于前世除颤器的微弱电流感再次悸动了一下，仿佛在应和着岩壁深处残留的嗡鸣。
祭品？
骨擂？
髓油？
还有这岩壁里埋藏的...冰冷逻辑？
林默缓缓攥紧了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幽暗的矿道深处，只有他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喘息，以及岩壁上，那一道幽幽闪烁、仿佛蕴藏着宇宙间某种残酷真相的蓝色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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