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老林子，邪乎事儿多。
尤其是入了秋，黑得早，风里带着股子腐叶味儿，别说人，连狗都不敢往深处钻。
但王虎敢。
这小子，人送外号“虎子”，不是说他属虎，是真虎。
十七岁的年纪，一米八的个头，胳膊比同龄人的腿还粗，打起架来敢抱着对方滚进粪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手里的笤帚疙瘩。
这天傍晚，虎子扛着把猎枪，腰里别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哼着二人转小调，从老林子深处往家走。
他今儿运气不赖，套着两只肥兔子，够家里改善两顿伙食了。
“我说虎子，你是真虎啊！
这时候还敢在林子里晃悠？”
路过屯口的老磨坊，看磨坊的王大爷探出头，嘴里的旱烟袋“吧嗒”响，“昨儿后半夜，李老栓家的驴，被黄皮子给迷住了，围着磨盘转了一宿，天亮了才趴下，后腿都给磨出血了！”
虎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王大爷，黄皮子那玩意儿，就是欺软怕硬。
它敢来惹我，我一柴刀劈了它，扒皮炖肉，给您下酒！”
“你可别吹牛逼！”
王大爷啐了口烟袋锅子，“黄大仙是能随便惹的？
那玩意儿记仇，你劈了它，它能缠你一辈子！”
虎子没当回事。
在他眼里，黄皮子就是比耗子大点的玩意儿，尖嘴猴腮，偷鸡摸狗还行，能有啥能耐？
他扛起兔子，晃悠着往家走，心里还琢磨着，回头找李老栓问问，那黄皮子到底长啥样，说不定能套一只回来。
没走多远，路边的草窠子里“窸窸窣窣”响了起来。
虎子停下脚，眯眼瞅过去。
东北的草长得高，秋末了还没过膝盖，风吹过，草叶摇摇晃晃，像有啥东西在里面钻。
“谁？
出来！”
虎子把猎枪端起来，枪杆子有点晃——他其实没正经打过猎，这枪是他爹留下的老玩意儿，装的还是铁砂，吓唬野兽还行，真打出去能不能中，全看老天爷。
草窠子里没动静了。
虎子皱皱眉，往前走了两步，刚想踹一脚草窠子，就见一道黄影“嗖”地窜了出来，首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是只黄皮子。
但这黄皮子跟普通的不一样。
它个头挺大，跟半大的猫似的，浑身黄毛油光水滑，最邪门的是，它居然像人一样站起来，前爪耷拉着，俩黑豆子似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虎子，嘴角好像还咧着，像是在笑。
虎子心里咯噔一下。
他听村里老人说过，老林子里的黄皮子，修到一定年头，会拦着人“讨封”——问它像人还是像神，你说像人，它就能化人形；说像神，它就能一步登天。
但你要是说不像，或者骂它，它就会缠上你，让你家宅不宁。
“妈的，还真遇上了！”
虎子心里骂了句，手里的猎枪攥得更紧了。
他想起王大爷的话，有点发怵，但嘴上不能怂，梗着脖子瞪回去：“看啥看？
没见过人啊？”
那黄皮子没动，就是盯着他，盯得虎子头皮发麻。
突然，它往前挪了两步，尖细的嗓子里挤出一句怪腔怪调的话，像老烟枪抽多了的沙哑声：“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似的扎进虎子耳朵里。
虎子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就要骂“像你娘个球”，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老人们说的“讨封不能乱说话”，万一真被缠上，他娘该担心了。
他咽了口唾沫，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起村里二傻子的话——遇到黄皮子讨封，就说“像个屁”，能把它气走。
“我看你……”虎子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音，“像个屁！”
话音刚落，那黄皮子的眼睛“唰”地红了，嘴角的笑变成了咧开的尖牙，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猛地朝虎子扑了过来！
“操！
来真的？”
虎子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别的，抡起手里的猎枪就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枪托结结实实地砸在黄皮子身上，把它砸出去老远，摔在草窠里没了动静。
虎子喘着粗气，心脏“砰砰”跳，刚想上去补一脚，就觉得后脖子一凉，像是有人对着他吹冷气。
他猛地回头，啥也没有。
再转回来，草窠里的黄皮子也不见了，只有一撮黄毛留在地上。
“邪门了……”虎子挠了挠头，突然觉得浑身不得劲，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他不敢再耽搁，扛起兔子，几乎是跑着回了家。
他没注意，在他身后的老林子里，一棵老松树下，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狐狸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小子……倒是虎得有意思。”
狐狸的声音很轻，像秋风扫过落叶，“黄老二的崽子，栽在他手里，不冤。”
说完，白狐狸抖了抖尾巴，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密林深处，只留下一片被风吹动的落叶，在地上打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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