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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一刻，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准时在玄关响起。

这声音曾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乐章，如今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赵青紧绷的神经末梢。

她正在厨房，对着水槽里泡着的几片蔫黄菜叶和昨晚留下、已凝固油渍的碗碟，

手里的洗洁精瓶子被她无意识地捏得吱呀作响。客厅里，儿子刘明轩的英语听力录音流淌着，

是这个家里最理直气壮，也几乎是唯一悦耳的屏障。刘帅进来了，

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混合着烟草和办公室沉闷空调气的味道。他没往厨房看，

也没像……像很久以前那样，会扬声道一句“老婆，我回来了”，

或许还会走过来看看她在忙什么。他只是沉默地放下公文包，弯腰换鞋。那背影，

带着公务员特有的、一种被规矩长期浸润后的微微佝偻，也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疲惫。

赵青关了水龙头，厨房瞬间陷入一种更令人心慌的寂静，只有明轩清晰的朗读声穿透过来。

她擦擦手，走出来，视线习惯性地先落在刘帅的脚上——那双沾了点泥渍的皮鞋，

没有按她多次要求的那样放进鞋柜。“鞋。”她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像久未上油的齿轮。

刘帅动作顿了一下，没应声，用脚把鞋子略显粗暴地往里拨了拨，不算规整。他直起身，

目光掠过赵青，落在客厅茶几上那盘清炒豆芽和凉拌黄瓜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又是素的？”他语气平淡，但这平淡底下，是显而易见的不满，比直接的指责更让人窒息。

曾几何时，他会笑着从身后抱住正在厨房忙碌的她，说“我老婆做什么都好吃”，

哪怕她只是煮一碗清汤面。“明轩下周要体检，饮食清淡点好。而且，

你上周体检报告不是也提示血脂有点偏高吗？”赵青试图解释，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努力维持的平静。“偏高一点点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

天天吃草，嘴里能淡出个鸟来。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家就想吃口顺心的。”刘帅脱下外套，

那件灰色的公务员标配夹克，被他随手搭在沙发背上，臂弯处的褶皱更加明显了。

看着他这个动作，赵青心里那点委屈瞬间被点燃。“顺心的？刘帅，我一天在社区跑上跑下，

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回来还要掐着点给你做饭，你能不能也体谅一下我？衣服随手乱放，

说过多少次了！”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唠叨了起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知道这又会引燃什么，但那股无名火，憋得她胸口发疼。果然，刘帅像是被踩了尾巴，

猛地转过身：“又来了又来了！体谅？我怎么不体谅了？工资卡是不是在你那？

我每个月那点外快是不是也一分不少给你了？你想买什么不行？可你呢？除了唠叨，

除了盯着这些鸡毛蒜皮——地板有个印子，碗槽里有片菜叶，衣服没挂好——你还会什么？

这个家像个冰窖，回来就得接受你的检阅！”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明轩的英语录音。

孩子房间的声音戛然而止，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双担忧的眼睛从门缝里望出来。“检阅？

”赵青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我盯着这些鸡毛蒜皮，这个家早就成猪窝了！是，

工资卡是在我这里，可哪一分钱我不是精打细算用在家里、用在孩子身上？

我舍得给自己买什么？买件像样的化妆品都要犹豫半天！你呢？你除了交钱，

还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心思在哪里？”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他们租住在小小的房子里，

没钱下馆子，周末一起在厨房琢磨菜谱，他笨手笨脚地切菜，她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哪怕是最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两人也能就着一部老电影吃得有滋有味。那时，他眼里有光，

会叫她“青青”，会在她洗碗时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说“辛苦了，老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抱没有了，温情脉脉的话语消失了，

只剩下冰冷的数字交接和无休止的互相指责？“付出？我赚钱养家不是付出？

难道非要像你一样，把家里每一寸地方都擦得反光，才算付出？赵青，你变了，

你变得只会抱怨，只会挑刺！一点都不可爱了！”刘帅的话语像刀子，专往最疼的地方扎。

“我不可爱了？”赵青的声音带着颤音，眼圈瞬间红了，“刘帅，你看看你自己！

你以前会这样跟我说话吗？你现在除了嫌我这不好那不对，还会什么？嫌我不会撒娇？

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你让我拿什么撒娇？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你有主动下过一次厨房吗？除了挑剔，你为改善这个家做过什么努力？

”“我努力赚钱不就是最大的努力？难道非要按你的方式，事无巨细才算努力？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刘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在外面够累了，回家只想清静点，

而不是听你没完没了的唠叨和指责！”“不是一路人？”赵青惨笑一下，

“当初是谁说就喜欢我踏实、会过日子？现在倒成了不是一路人了？你想清静？可以啊，

你去做饭，你去洗碗，你去辅导孩子功课，你把所有家务都承担起来，

我保证一句都不唠叨你，我天天对你笑脸相迎，给你撒娇！你做得到吗？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刘帅被堵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之下，猛地一挥手臂，

将餐桌上的一个空玻璃杯扫落在地。“啪——！”清脆的碎裂声，

像这个家庭某种东西彻底破裂的宣告。玻璃碎片四溅，

映照着赵青瞬间苍白的脸和刘帅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

”明轩从房间里冲出来，带着哭腔喊道，小脸上满是恐惧。孩子的声音像一盆冷水，

暂时浇熄了两人熊熊燃烧的怒火。刘帅喘着粗气，别过头去。赵青蹲下身，

默默地去捡那些碎片，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一下，渗出血珠，她却感觉不到疼，

只有心口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凉。这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家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冷战。

刘帅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借口永远是“单位忙”、“有应酬”。他的手机设置了新的密码，

连洗澡都带进卫生间。身上开始偶尔沾染一种陌生的、甜腻而富有侵略性的香水味，

与他常用的烟草味格格不入。赵青不是没有察觉。女人的直觉像蛛网，

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寻常的颤动。她试图和他沟通，

换来的却是他更加不耐烦的回避和“你别整天疑神疑鬼、没事找事”的斥责。

沟通的大门被彻底关上。直到那个周末，刘帅说要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深夜才归，

带着一身酒气倒头就睡。第二天，赵青收拾他换下来的衣服，那件他常穿的白色衬衫，

领口内侧，一个鲜红的、暧昧的唇印，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烫伤了她的眼睛。唇印旁边，

萦绕着那股熟悉的、甜腻的陌生香水味。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

赵青捏着那件衬衫，站在洗衣篮前，浑身冰冷，动弹不得。十几年的婚姻，

无数个日夜的付出，曾经有过的温情……在这一刻，被这个唇印击得粉碎。她没有立刻发作，

一种奇异的冷静笼罩了她。她开始像侦查员一样，利用社区工作锻炼出的耐心和细致，

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她找到了他藏起来的旧手机，破解了密码尝试了儿子的生日，

成功了，查了他的微信账单、行车记录仪……线索一点点拼凑起来，

指向一个名字——李莉，一个经营着几家连锁美容院、离异多年的女老板。聊天记录里，

他抱怨着家庭的压抑，

她给予着崇拜和“理解”；她给他买昂贵的衬衫、皮鞋、手表；转账记录，暧昧的关怀，

甚至一段在停车场短暂拥抱的视频……铁证如山。摊牌在一个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夜晚。

明轩去了外婆家。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黏稠得如同胶水。

赵青把打印出来的几张关键照片和转账记录，放在了刘帅面前的茶几上。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刘帅起初不明所以，拿起照片看了一眼，脸色骤变，血色瞬间褪去。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青，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慌失措，随即被一种破罐破摔的羞恼取代。

“你查我？！”他声音沙哑，带着质问。“不然呢？”赵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像结了冰的湖面，“等着你把她带回家，登堂入室吗？”刘帅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霍地站起身，把照片狠狠摔在茶几上，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对！我是跟她好了！

怎么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宣泄，“李莉她懂我！

她知道我想要什么！她会看着我，眼睛里有光，她会依赖我，听我说话！

她会给我买合身的西装，会夸我穿起来精神！你呢？”他猛地指向赵青，

眼神里充满了怨怼：“你除了没完没了的唠叨，除了嫌我这不好那不对——抽烟不行，

喝酒不行，碗刷不干净，地拖不干净，连我呼吸好像都是错的！——你还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