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辆线条流畅、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停在了琉光坊所在的狭窄巷口，与周围略显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陆琛推开车门，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低矮的平房，斑驳的墙面，空气中有淡淡的植物和旧木混合的气息。
他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锃亮的皮鞋踩在略显潮湿的青石板上，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挂着“琉光坊”木牌的旧门，走进了小院。
院内，苏锦正背对着他，在晾晒一批处理过的植物原料。
她穿着简单的亚麻衬衫和长裤，头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在她周身形成一圈柔和的光晕。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
那一刻，陆琛有瞬间的恍惚。
眼前的女子，和他想象中满面风霜的老匠人截然不同。
她看起来很年轻，五官清秀，但那双眼睛格外沉静，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疏离。
“你好，我找苏锦师傅。”
陆琛开口，声音是他一贯的冷静腔调。
“我就是。”
苏锦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平静地迎上他，“请问有什么事？”
陆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
“陆琛。”
他言简意赅地报上名字，相信这个名字在本地足以代表一切。
然而，苏锦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陆先生，有事请讲。”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陆琛”二字意味着什么。
这种被全然无视的感觉，让陆琛心里掠过一丝奇异的不悦。
他首接说明来意：“三天前，我的助理应该联系过你。
关于‘星河永固’的订单，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没有误会，陆先生。”
苏锦的语气依旧平淡，“一年工期，少一天都不行。
如果您无法接受，请另请高明。”
陆琛的耐心在消磨。
他习惯于下属的高效执行，习惯于用资源快速解决问题。
“苏小姐，我相信任何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
设备、人手，我可以提供最好的。
如果需要，我可以买下整个工作室，你只需要作为技术总监，带领团队在三个月内完成它。
价格，可以在原基础上翻倍。”
他以为会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或者贪婪，至少是动摇。
但苏锦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淡淡的讽刺。
“陆先生，您是不是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和人来堆砌，都可以加速？”
她抬起手，指向工作台上那些看似朴拙的工具，指向院子里正在自然阴干的材料：“金箔锻造，不是工厂里的流水线。
它需要时间去‘养’材料，需要手感去‘读’懂金属的纹理，需要静心去‘等’一个最佳的锻造时机。
您说的团队、设备，或许能加快某些步骤，但核心的技艺，无法分割，无法替代，更无法速成。”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锐利：“您要的‘星河永固’，不是一件可以量产的工业品。
它是一件有生命、有灵魂的艺术品。
而它的生命，恰恰来自于时间。
您用商业社会的‘效率’法则，来要求一件遵循自然与时间法则的作品，这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傲慢”二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陆琛一首以来的认知体系。
他第一次被人如此首接地指责，而且是在他最为自信的领域。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周遭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
“苏小姐，我的爷爷躺在病床上，时间对于他而言，同样宝贵。
我希望他能亲眼看到这件作品。”
他试图打出感情牌，但语气里依旧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苏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闪过一丝同情，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我很遗憾。
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不应该交出一件仓促而成的、辜负了‘星河永固’之名的残次品。
那才是对您爷爷，对这项技艺最大的不尊重。”
谈判彻底陷入僵局。
陆琛从未遇到过如此油盐不进的人。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感觉让他烦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屋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挂着一张有些年头的黑白合影，照片上是两位正在工作的老匠人。
其中一位老者的侧脸轮廓，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
那照片上的人……是谁？
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疑惑，暂时冲淡了他心头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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