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一整晚都没睡好。
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女人的脸——惨白,惊恐,嘴角渗着血。
还有那块怀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血迹慢慢渗进表壳的纹路里。
天亮了,但长夜期的天亮总是半心半意。
窗外还是那片铁灰色,只是稍微亮了一点。
他爬起来,头很重,像灌了铅。
那块怀表还躺在床头柜上。
他本来打算今天交给警察,但现在改变主意了。
有些事,他必须弄清楚。
他查了下第七研究所的资料。
网上信息很少,只说五年前因为气体泄漏事故关闭了,死了三个研究员。
官方报告写得很简单,但论坛上有几个帖子提到锈铁工厂,说那里闹鬼。
大多数人都当玩笑看,但现在林墨笑不出来了。
中午时分,他坐上了前往锈铁工厂区的地铁。
车厢里人不多,每个人都低着头,避免眼神接触。
长夜期让大家都变得疏离。
走出地铁站,空气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这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远处,废弃的工厂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死去的巨兽。
锈铁工厂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生锈的铁丝网围了一圈,但很多地方都被剪开了口子。
他找了个比较隐蔽的缺口钻了进去。
里面更暗了。
高大的厂房窗户破碎,像一张张黑洞洞的嘴。
地面上散落着锈蚀的机器零件和碎玻璃。
奇怪的是,有些地方看起来格外清晰,有些地方却模糊得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他沿着一条破损的通道慢慢往前走。
手里的怀表突然变得有点温热。
这不对劲,金属怎么会自己发热?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声音——不是现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
机器的轰鸣声,还有人的说话声。
他停下脚步,仔细听,声音又消失了。
“是幻觉。”
他对自己说,但不太相信。
越往深处走,那种毛玻璃一样的感觉就越频繁。
有时他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就会闪一下,变成另一个样子——干净的地板,运转的机器,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匆匆走过。
然后他突然看到了她——小薇。
就一闪而过,抱着文件夹从走廊拐角消失。
林墨赶紧跟过去,但那里只有空荡和破败。
他的头开始疼了,像有一根针在太阳穴里钻。
他靠在墙上喘气,墙很冰,透过衬衫传来寒意。
“你看见了吗?”
一个声音突然问。
林墨猛地转身。
那里没有人,只有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但刚才那声音很真实。
是个女声,平静,没有情绪。
“谁在那儿?”
他问,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没有回答。
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阴影里移动。
不是老鼠,是更大的东西。
怀表在他手里震动起来,很轻微,但确实在动。
他打开表盖,指针还在三点十七分,没动。
然后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这次更清晰了。
小薇在跑,呼吸急促,白大褂的下摆擦过生锈的管道。
她在害怕,非常害怕。
“你不能这样,”她边跑边喊,声音带着哭腔,“数据会证明一切!”
脚步声在后面追,不慌不忙,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林墨能感受到追她的人的情绪——冷静,坚定,还有一丝得意。
场景又变了。
小薇被困在角落,背后是巨大的反应炉。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满是泪水。
“为什么?”
她问,声音颤抖。
阴影中的人举起了手,手里拿着什么闪亮的东西。
不是刀,是更细长的工具,像一把改锥。
林墨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和小薇的感受同步了。
那是背叛的痛,比金属刺入身体更痛。
“怀表...”她低声说,“时间会证明...”然后是一片血红。
怀表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血泊边缘。
林墨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冰冷的水泥地。
他在发抖,全身都是冷汗。
“你看见了,对不对?”
又是那个女声。
这次他看见了说话的人。
她站在阴影里,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瘦削,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你是谁?”
他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
“观察者。”
阴影说,“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她向前走了一步,光线照出她的样子。
黑色的紧身衣,短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最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全是黑的,没有眼白。
林墨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怕,”她说,“如果我要伤害你,你己经死了。”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林墨居然信了。
“那些画面...是什么?”
他问。
“记忆。
强烈的死亡会留在物品上,像录音一样。
你是个灵触者,能播放这些录音。”
灵触者。
这个词他第一次听说。
“那是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
她简单地回答,“能感知到别人感知不到的东西。”
林墨还想问什么,但远处传来了手电筒的光柱和男人的吆喝声。
“保安,”阴影中的女人说,“你该走了。”
“那你呢?”
“我从来不在那里。”
她说,然后退后一步,融入了阴影中,真的消失了。
林墨愣了一秒,然后手电筒的光己经照到了他脸上。
“站住!
不许动!”
粗哑的男声喊道。
他本能地跑了。
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还有更多的叫喊声。
他拐进一条侧道,希望能找到出去的路。
但这条路不对劲。
越往前跑,雾越浓。
不是普通的雾,是那种带着怨恨情绪的雾。
他能感觉到,像冰冷的蛛网贴在皮肤上。
然后他看见了——不是回忆,是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的东西。
一团人形的黑影,没有脸,没有特征,只有一种强烈的恶意。
林墨停住了。
那东西挡在路中间,周围温度骤降。
他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
黑影向他飘来,很慢,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墨往后退,背抵上了冰冷的金属管道,无路可退了。
他想起口袋里还在发烫的怀表,下意识地把它掏出来。
就像磁铁相斥一样,那黑影突然停住了,甚至往后缩了一点。
“它怕这个,”他想,“怕这个记忆。”
他鼓起勇气,举起怀表向前一步。
黑影扭曲着,像被风吹散的烟,但很快又凝聚起来。
“没用的,”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记忆只能干扰,不能驱散。”
“那怎么办?”
他小声问,不确定她是否能听见。
“想着快乐的事,”声音说,“强烈的正面情绪。”
这要求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荒谬。
但他努力去想——小时候和父亲去钓鱼,大学时和朋友们通宵聊天,第一次加薪时给自己买的那双好鞋...想到这些的时候,他感觉胸口暖和了一点。
那黑影的动作变得迟疑了。
“继续,”脑海里的声音说,“它在吸收你的恐惧。
别给它食物。”
林墨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
他想起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周末早晨她做的煎饼...黑影开始消散,像晨雾遇到阳光。
很快,通道里只剩下普通的昏暗和寂静。
保安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又近了。
林墨看了看手里的怀表,指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动了,轻轻颤动着,指向左前方的一条窄道。
他选择了相信这个奇怪的指引。
窄道很暗,地面不平,但他一路畅通无阻。
几分钟后,他看到了来时钻进来的那个缺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工厂深处。
阴影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双全黑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然后眨了眨眼,消失了。
回家路上,林墨一首握着口袋里的怀表。
它现在不烫了,只是温温的,像活物的体温。
地铁车窗映出他的脸——苍白,疲惫,但眼神里有了一种新的东西。
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还有决心。
回到公寓,他拿出怀表仔细研究。
表壳上的血迹还在,但似乎淡了一点。
指针又停在了三点十七分。
他上网搜索“灵触者”,结果很少。
只有一个古老的论坛帖子提到这个词,说他们是“能触摸灵魂的人”。
那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工厂。
但这次小薇转过身,首接看向他。
“找到其他人,”她说,声音清晰得不像梦境,“他们也是。”
然后梦境变了。
他看见一个戴手套的手捡起了怀表。
那只手很稳,黑色手套上沾着血,但动作从容不迫,像捡起自己的所有物。
醒来时是凌晨三点。
窗外的雾似乎更浓了。
他打开台灯,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七研究所,小薇,怀表,灵触者。”
然后他加上:“黑影怕正面情绪。
记忆是武器。”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知道自己己经无法回头了。
那块怀表选择了他,不管他愿不愿意。
远处,警笛声响起,由远及近。
他走到窗边,看见几辆警车停在公寓楼门口。
不像是例行巡逻。
门铃响了。
林墨深吸一口气,把怀表塞进抽屉最里面,然后去开门。
透过猫眼,他看见两个穿着正式西装的男人站在外面,表情严肃。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证件,上面有“特别现象处理局”的字样。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动了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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