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来得猝不及防。
苏枕秋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被雨水浸润得发亮的青石板路，往巷尾的“济世堂”走去。
伞沿滴落的水珠串成细线，打湿了她藏青色旗袍的下摆，晕开一圈浅浅的水渍。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混着老巷深处飘来的栀子花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那是济世堂独有的味道，也是她往后半生，再也逃不开的气息。
济世堂的木门是深褐色的，门框上刻着斑驳的“医者仁心”西个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
林晚推开门，门上的铜环发出“叮铃”一声轻响，打破了堂内的宁静。
药香瞬间扑面而来，比巷子里的更浓郁，混杂着当归、黄芪、甘草的气息，驱散了梅雨季的湿冷。
“苏枕秋，又来抓药？”
柜台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抬起头，笑容温和。
他叫沈砚，是济世堂的坐堂医生，也是这老巷里少有的年轻人。
江程的头发总是梳得整齐，戴一副细框眼镜，眼神干净而专注，手上的动作麻利又轻柔，抓药、称重、包药，一气呵成。
苏枕秋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药方递过去：“沈医生，还是上次的方子，麻烦你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母亲的咳疾又犯了，缠绵了半个多月，吃了不少药都不见好，只有江程开的方子，能让母亲稍微舒服一些。
江程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苏小姐，你母亲的咳疾拖得太久了，光靠这方子调理，恐怕不行。
最好还是让她来店里，我再仔细诊脉，调整一下药方。”
“我知道，可她老人家身子弱，梅雨季路滑，我怕她出门不方便。”
苏枕秋叹了口气，眼神和心里冲满无奈。
父亲去世得早，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的身体一首不好，尤其是到了梅雨季，咳疾就会加重，让她忧心忡忡。
江程沉默了片刻，说：“这样吧，明天我休息，我上门去给你母亲诊脉。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明天一早过去。”
苏枕秋这下愣住了，她没想到江程会主动提出上门诊脉。
济世堂的生意很好，江程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很少有休息的时间。
她连忙道谢：“谢谢你，沈医生，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客气，医者父母心。”
江程笑了笑，开始熟练地抓药。
他把抓好的药材分成小包，用牛皮纸包好，递给苏枕秋，“这是三天的药量，每天煎一剂，早晚各服一次。
记得煎药的时候，用小火慢煎，煎到药液剩下半碗就可以了。”
苏枕秋接过药包，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母亲的希望。
她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转身离开济世堂。
走出济世堂，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牛毛，像细丝，裹着整个江南。
苏枕秋撑着油纸伞，慢慢往家走去。
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映着她的身影，还有伞面上的碎花图案。
她想起刚才江程温和的笑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在这漫长而潮湿的梅雨季里，这份善意，就像一束微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
回到家，母亲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咳嗽不止。
苏枕秋连忙的放下药包，走过去，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给她递上一杯温水。
“妈，我回来了，药抓回来了，沈医生说明天会上门给你诊脉。”
母亲喝了口水，咳嗽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看着苏枕秋，眼神里满是愧疚：“晚晚，都是妈不好，拖累你了。
你本该有更好的生活，却因为我，被困在这老巷里，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顾不上。”
“妈，您别这么说，我是您的女儿，照顾您是应该的。”
苏枕秋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安慰道，“而且，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有您在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母亲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雨。
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户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就像她心里的忧愁，挥之不去。
苏枕秋知道，母亲是为她担心。
她今年己经二十五岁了，在这个年代，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可因为母亲的身体，她拒绝了所有的相亲，一门心思地照顾母亲。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婚事，让母亲受委屈，更不想让母亲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
晚上，苏枕秋按照江程的嘱咐，给母亲煎药。
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她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翻滚的药液，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母亲的身体能早日好起来。
煎好药，苏枕秋把药液倒在碗里，放凉后，端给母亲。
母亲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药很苦，但她知道，这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母亲喝完药，苏枕秋才松了口气。
她收拾好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墙上挂着一幅父亲的遗像。
她坐在桌子前，看着窗外的雨，心里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林晚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油纸伞，站在她家的门口。
是沈砚。
苏枕秋这时很惊讶，连忙起身，打开门：“沈医生，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江程笑了笑，举起手里的一个纸包：“我想起你母亲可能需要这个，就给你送过来了。
这是我自己配的止咳糖浆，效果很好，晚上如果咳得厉害，可以喝一点。”
苏枕秋接过纸包，心里充满了感激：“沈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你想得太周到了。”
“不客气，应该的。”
沈砚看了看屋里，轻声问道，“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喝了药，己经睡下了。”
林晚说。
“那就好。”
江程这下点了点头，“晚上注意照顾好她，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去济世堂找我，我晚上在店里值班。”
苏枕秋嗯了一声，看着江程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知道，沈砚是一个好人，可她不敢多想，她怕自己会依赖上这份温暖，更怕自己会耽误江程的未来。
回到房间，苏枕秋把江程送来的止咳糖浆放在桌子上。
她看着窗外的雨，听着雨声，慢慢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看到了一片阳光明媚的花海，母亲站在花海中，笑容灿烂，而江程，就站在母亲的身边，对着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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