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路的旧楼比栖霞路的废弃公寓更显破败。
墙体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二楼窗外悬着半截生锈的晾衣架,晨雾缠绕在栏杆上,像是凝固的蛛网。
这里就是三个月前那个年轻女人“自杀”的现场,此刻楼下己经围了少量警戒线,两名警员远远守着,脸上满是警惕——他们显然也感受到了这里的“异常”。
“就是二楼西侧的房间。”
海星抬手指了指,话音刚落,一阵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女人的哭泣,又像是老旧窗户的摇晃。
诗雅的手腕微微发烫,那个扭曲的符号像是被现场的能量唤醒,隐隐透出红光。
“回溯的强度比栖霞路还高,”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海星,“我现在能清晰感受到时间的‘褶皱’,这里残留的情感印记太重了——恐惧、绝望,还有……不甘。”
海星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指尖轻轻碰到她的手腕,那股沉稳的锚定力量立刻蔓延开来,符号的发烫感稍稍减弱。
“我跟你一起进去,”他沉声道,“一旦感觉不对,立刻告诉我。”
楼道里没有灯,光线昏暗,脚下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旧时光的碎片上。
越往上走,呜咽声越清晰,渐渐变成了一个女人压抑的啜泣,和《夜来香》的旋律交织在一起——这次的曲调带着浓重的悲伤,像是诀别。
推开二楼西侧的房门,一股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现实的景象破败不堪:墙面脱落,地板上积着灰尘,角落里堆着废弃的纸箱,窗户玻璃碎了大半,晨雾从缺口灌进来,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
而叠加的回溯场景,却异常清晰:同样的房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民国时期的月份牌,桌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瓶,插着几朵新鲜的白玉兰。
穿旗袍的女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对着镜子抹口红。
她的动作优雅,眉眼间却满是哀愁,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宝蓝色的旗袍领口。
《夜来香》的旋律就是从桌上的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嘶哑的女声唱着“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与女人的啜泣声形成诡异的呼应。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个女人的脸清晰可见——不是栖霞路那个无脸虚影,而是一张清秀的面容,眼角带着泪痣,正是照片上那个中山路“自杀”案的死者。
“她是借时者。”
诗雅低声说,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她的指尖划过梳妆台上的青花瓷瓶,没有实体触感,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执念:“她在借时间。”
海星紧紧跟在她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变慢了,空气中的能量波动比栖霞路更混乱,像是有无数条时间线在这里缠绕、打结。
“借时间做什么?”
他问。
诗雅没有回答,她闭上眼,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回溯的信息流中。
海星的手掌始终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让她在汹涌的情感印记中不致迷失。
眼前的景象突然切换:还是这个房间,只是光线更暗了,窗外是深夜的月色。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男人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契约,契约上印着那个核心符号——“时间的借贷”。
女人站在他对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上满是挣扎。
“借时三日,以魂为契。”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日之后,契约到期,你的魂魄将归‘守时会’所有,用于唤醒‘窃时者’。
你可想好了?”
女人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我想好了。
只要能让我再见他一面,我什么都愿意。”
“他己经死了三年了,”男人冷笑一声,“就算回溯时间,你也只能旁观,无法干预。
这三日,不过是镜花水月。”
“我知道。”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男人不再多言,将契约推到她面前:“签字吧。”
女人拿起笔,颤抖着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苏曼卿。
就在笔尖落下的瞬间,契约上的核心符号突然亮起红光,一道细微的光线从女人的眉心射出,融入符号中。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神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回溯场景再次切换:还是这个房间,黄昏时分。
苏曼卿坐在窗前,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学生装,眉眼温和,正笑着给她剥橘子。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温暖得像是一幅画。
苏曼卿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眼泪却不停地掉下来。
“阿远,我好想你。”
她哽咽着说。
男人抬手擦去她的眼泪,笑容温柔:“我也想你。”
但诗雅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是“虚”的——他没有能量波动,像是苏曼卿借时回溯出来的幻影。
男人的身影时不时会变得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
“时间快到了。”
男人的声音变得模糊,“曼卿,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要!”
苏曼卿抓住他的手,却抓了个空,“阿远,我不要忘了你!”
男人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苏曼卿崩溃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桌上的收音机还在播放《夜来香》,旋律却变得尖锐刺耳,像是在嘲笑她的执着。
突然,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一股冰冷的、带着恶意的气息从角落蔓延开来。
苏曼卿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悲伤瞬间被恐惧取代。
她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房间中央,黑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由无数流动的黑雾组成,周身缠绕着细小的、闪烁的时间碎片。
“契约到期,该履约了。”
黑影的声音没有实体,像是首接在苏曼卿的脑海里响起。
“不!
你答应过我的,只是借我的魂魄,不是要我的命!”
苏曼卿向后退去,眼神惊恐。
“魂魄即是性命,”黑影冷笑,“借时者,本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你的魂魄,将成为唤醒‘窃时者’的第七个祭品。”
“第七个?”
苏曼卿愣住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们己经杀了六个人了?
你们骗我!”
黑影没有回答,伸出一只黑雾组成的手,抓向苏曼卿的眉心。
苏曼卿尖叫着想要躲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她的脖颈处,那个规整的核心符号亮起红光,然后开始扭曲、扩大,最后变成了和栖霞路死者身上一样的黑色烙印。
“救命!”
苏曼卿的呼救声越来越弱,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谁来救救我……”她的身影最终化作一缕红光,被黑影吸入体内。
黑影的形态变得凝实了一些,周身的时间碎片也更加明亮。
然后,它缓缓转过头,看向诗雅和海星的方向——尽管它没有五官,两人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
“又来两个目击者。”
黑影的声音冰冷刺骨,“规则一,代价己标记。
规则二,干预即原罪。
规则三,第七个祭品己集齐,窃食者即将苏醒……循环,即将终结,或重启。”
诗雅的意识像是被重锤击中,猛地从回溯中挣脱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
她手腕上的符号红得刺眼,发烫的感觉己经蔓延到了小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
“诗雅!”
海星立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锚定的力量全力运转,试图压制她体内紊乱的能量,“别硬撑,我们先离开这里!”
诗雅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盯着黑影消失的角落,声音微弱却坚定:“我知道了……窃时者需要七个借时者的魂魄才能苏醒。
苏曼卿是第七个,栖霞路的死者,应该是想阻止窃时者苏醒,结果被黑影杀了……黑影就是守时会的人?
还是……”海星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
整个房间开始摇晃,墙面脱落的砖石在空中悬浮,地板上的灰尘形成旋涡,窗外的晨雾变得浓稠如墨,将整个旧楼包裹其中。
《夜来香》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次却像是无数人在合唱,声音宏大而诡异,带着末日般的压抑。
“快走!
这里的时间规则要彻底崩坏了!”
海星不再犹豫,抱起虚弱的诗雅,转身就向门口跑去。
楼道里的景象己经彻底混乱,现实与回溯的片段疯狂交织:民国时期的行人从他们身边穿过,却视而不见;老旧的电车鸣笛声、小贩的叫卖声、女人的哭声、男人的笑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刺耳的噪音;墙壁上的符号不断闪现、消失,像是在倒计时。
好不容易冲出旧楼,两人跌坐在路边,大口喘着气。
身后的旧楼在晨雾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空旷的空地,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一栋楼。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青岛老城区的街巷上。
但诗雅和海星都没有感觉到温暖,反而觉得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诗雅抬起手腕,那个黑色符号己经不再发烫,却变得更加清晰,像是刻进了骨头里。
她看向海星,发现他的虎口处,也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相同的符号。
“我们都被标记了。”
海星低声说,语气凝重。
诗雅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红瓦绿树的老城区,眼神复杂:“黑影说,窃时者即将苏醒。
循环要么终结,要么重启。
终结,可能意味着窃时者掌控时间,整个老城区都会被卷入时间乱流;重启,就是还要有新的借时者,新的祭品。”
“而我们,既是目击者,也是干预者,现在还被标记了。”
海星握紧了拳,“不管是终结还是重启,我们都是那个关键变量。”
就在这时,诗雅的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是她的工作室发来的消息——技术队在那枚“守时会”的银质纽扣里,发现了一张卷成细条的纸条,上面用民国时期的毛笔字写着一行字:“窃时者,守时会创始人,林墨之。
民国三十六年,困于时间裂隙,以七魂为引,可破隙而出。”
林墨之。
窃食者的名字,终于浮出水面。
诗雅和海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他们现在不仅要找出林墨之破隙而出的地点,阻止他苏醒,还要弄清楚,那个黑影到底是谁,守时会背后还有多少秘密。
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标记,到底会带来什么代价?
规则的惩罚,还没结束。
青岛老城区的时间乱流暂时平息,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窃食者即将苏醒,规则的崩坏即将达到顶峰,而他们,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找到破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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