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停,只是被风揉碎,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子,打在人脸上生疼。
镇民们还跪在山脚,口念“神谕”,却无人敢再向圣堂迈前半步——那里灯火恒定,照见了他们不敢承认的怯懦。
广场边缘,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滑行。
风雪替他掩去脚步,也替他抹去呼吸。
那人压低帽檐,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眸——夜里却什么光也映不出,像两口被仓促封上的井。
他叫约瑟夫·德拉索恩斯,此刻的身份是“过境商人诺瓦先生”。
约瑟夫抬头,目光掠过阳台。
伊索·卡尔方才隐入的那扇门,仍在漏出一线暖金,像诱饵的钩尖。
他眯了眯眼,胸腔里掠过一声极轻的嗤笑:——“神?
神也配。”
雪壳在他靴底碎裂,发出细不可闻的脆响。
他绕到圣堂后侧,那里没有彩绘玻璃,也没有围观人群,只有一条被枯藤遮蔽的窄窗。
窗闩老旧,铁钉锈蚀,他指尖一挑,木扇便无声滑开,像早己等他的邀请。
寒气灌入,烛火在穹顶水晶里晃了晃,灰羽随之轻颤。
伊索背对内室,正将第十粒金钮放进壁龛,动作温柔得像在摆放情人的骨灰。
铜钥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被风瞬间吞没。
约瑟夫翻身而入,靴跟落地无声。
内室无窗,西壁烛火却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人影匍匐在伊索脚边。
两人之间,仅隔一张矮几,几上摊着羊皮卷——曜晶母矿呈报,墨迹未干。
伊索没有回头,指尖仍悬在壁龛上方,声音低而轻:“外客夜闯圣堂,所求何事?”
约瑟夫笑,笑意却冷:“所求——神的真面。”
烛火猛地一颤,灰印在伊索腕间悄然浮现,像一条苏醒的蛇。
他缓缓转身,白衣下摆扬起,带出极淡的玫瑰熏香,混着地窖铁锈味,形成一种诡异的甜腥。
两人目光在暗色里相撞,一冷一冽,竟谁也未退半分。
“神的面,”伊索轻叹,“往往染着血。”
约瑟夫挑眉,似在欣赏一出荒诞剧:“那就让我看看血的颜色。”
话音未落,地窖深处忽传铁链轻响——第十一颗心跳,正隔着石壁,与两人呼吸同频。
伊索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却被约瑟夫精准捕捉。
“原来如此,”约瑟夫低笑,嗓音压得只有对方能听见,“神的地窖,还藏着活人的心跳。”
伊索未答,只抬手拂过矮几,羊皮卷自动合拢,灰光一闪,锁扣“咔哒”落锁。
他抬眸,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三日后的日出,河岸见。
神会归还孩子,也会——”他顿了顿,指尖在胸口灰环上轻轻一敲,“洗净罪恶。”
约瑟夫眯眼,目光落在对方袖口的暗褐血痕上,像猎人终于找到第一枚脚印。
他转身,黑袍掠过烛火,深深看了伊索·卡尔一眼。
“那就三日。”
他背对内室抬手,做了个极轻的挥手,像告别,又像邀约,“我会带着蔷薇,也会带着我的这双眼睛。”
门扇阖上,风雪重新灌满长廊。
伊索立于原地,指腹摩挲着第十一粒金钮,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比铁链还冷。
那人到底是谁?
伊索说不出,也许是神的信徒吧。
来警告他这个神遗忘者。
他不在乎,不管他是谁,都应该带着冬日的碎片,沉进河里。
神…啊,神怎么就忘了呢?
神应当记得,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个位置上呢?
他是神父,是神亲爱的信徒。
也是神的弃子,是神遗忘的,亲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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