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深陷在柔软的床褥间,很快睡意袭来。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刹那,她模糊感觉到身侧的被角被轻轻掀起。
一阵清浅的沐浴露气息掠过鼻尖,随后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身旁人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有规律地起伏。
她眼皮挣扎了一会,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进入了深睡眠状态。
楚轻舟认床,却在客厅的沙发上凑合了大半个月,一米八八的个子蜷在狭窄的沙发里,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只能别扭地搭在扶手外侧。
公司正值融资关键期,他白天连轴转地开会、见投资人,此刻疲惫得连眼睛都发涩,只想好好睡个觉。
他站在主卧门口迟疑了片刻。虽说结婚证是真,可他们之间生疏得连朋友都算不上。
同床共枕这个念头让他莫名烦躁,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在床沿躺下,刻意与熟睡的女孩保持着足以再睡下一个人的距离。
他微微侧首,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她。
女孩无意识地将双臂弯着折举过头顶,像只投降的小动物般毫无防备。发丝散落在枕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让他想起年少时养过的那只白猫,总爱在太阳底下翻出柔软的肚皮。
意识渐渐涣散之际,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沉:或许明天就该让人把次卧收拾出来?
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睡意冲淡了,定制床垫至少要等四个月……
易深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飘了过来,那是一种清爽的柑橘调。
这个气息太过熟悉,让他恍惚间忆起了那个在苏式园林里扑进他怀里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联想让他的决心动摇了一下。最终,疲惫还是战胜了理智,他带着这个未决的念头沉入了睡梦之中。
早上七点,易深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眼睫刚颤了颤,余光瞥见身侧躺着人,她浑身一激灵,猛地就坐了起来。
她深吸口气,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得习惯!
楚轻舟沉睡的侧颜近在咫尺。摘去了那副金丝眼镜,长睫垂落,凌厉的五官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柔和,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少年感。
易深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易深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瞥了一眼屏幕,是楚轻舟的消息:
几点下课?去接你,回趟我父母那儿。
她指尖微动,很快回了过去。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别在学校门口停,去北门对面的巷子。
自己已婚的事,易深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更不想因为楚轻舟来接她,被同学撞见了惹来闲言碎语。
片刻后,屏幕亮起,对方只回了一个简洁的“好”字。
下课铃刚落,楚轻舟的车已准时候在学校北门对面的巷口。易深一眼就瞥见,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
钻进副驾,安全带刚扣好,就听见楚轻舟目视前方道:“今天家宴,我妈生日。吃顿饭就走。”
易深猛地睁大了眼,眼底是掩不住的意外。这时候才突然告诉她,她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过去吧?
楚轻舟像是早料到她的反应,语气如常地补充:“礼物在后座纸袋里,翡翠手镯。”
他转头看她,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就说你挑的。”
呵~想得还挺周到。
车轮碾过铺满银杏叶的车道,最终停在一栋灰白色调的现代别墅前。楚轻舟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却在推门前微妙地顿了顿。
易深立刻领会,下车时赶紧从包里取出婚戒戴上,进门前恰到好处地挽上他屈起的手臂。
感应门缓缓开启的瞬间,易深感觉到楚轻舟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嘴角的弧度,挂上得体的微笑。
楚家人口简单,爷爷奶奶早已过世,如今家里只有父母和妹妹楚嘉芮。
易深先前见过楚轻舟父母,一次是结婚前,一次是婚礼当天。倒是他这位妹妹,今天还是头一回见。
听说楚嘉芮打理着楚家的酒店生意,手腕了得。可蹊跷的是,就连亲哥哥的婚礼现场,这位楚家大小姐都未曾露面。
易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与楚轻舟完全不像的小姑子,注意到她身上有多处纹身。
楚嘉芮抬手时,腕间露出的那串梵文刺青,正是易深大一时想纹又不敢纹的同一段经文,这些充满艺术感的图案让易深在心里默默点赞。
她低头抿了口汤,热气氤氲中瞥见楚嘉芮正用同样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楚母从见到楚轻舟进门那一刻起,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她绘声绘色地模仿着楚父今早在书房闹的笑话。
坐在一旁的楚父身形消瘦,严肃的面容上鲜有表情,只在楚母说到精彩处时,镜片后的眼睛才会微微弯起。
易深听楚轻舟提过,楚父半年前动过心脏大手术。
易深正暗自观察着,忽然对上楚母投来的视线。那眼神轻飘飘扫过来,易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难以掩饰的挑剔。
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就像当年程雁打量她时,那种掩饰不住的嫌弃。
确实,任谁都会失望。
楚母本可以有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偏生楚轻舟半路杀出,带着她这个无父无母、身无长物的女大学生,说要结婚。
只是奇怪,楚母性子强势,对旁人的不满从不遮掩,唯独在她这儿,大约是顾忌着楚轻舟的感受,再怎么不待见,也始终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而易深又天生是个豁达性子,不内耗、不记仇,也不太把别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易深啊,周末嘉芮也休假,你跟我们去恒隆转转?”
楚母突然开口,语气亲昵得仿佛她们早已是亲密无间的婆媳。
楚轻舟眉峰微蹙,正要开口替她回绝,易深却已先一步应道:“好啊。”
声音平静,听不出半分勉强。任谁都看不出,这声应答背后藏着多少权衡。既不能让楚母难堪,又得顾及楚轻舟的面子。
一顿饭表面一团和气地结束,餐盘刚撤下,楚轻舟就不动声色地扣上西装纽扣,指尖在易深椅背上轻叩两下。
她立刻会意,起身时顺手将餐巾折好放在桌面。
楚母还未来得及开口挽留,楚轻舟已经揽过她的腰肢,彬彬有礼地告别:“公司还有视频会议。”
楚母依依不舍:“那有空就回来吃饭啊。”
楚轻舟没应声,易深乖巧应下:“好的,妈。”
车门关上的瞬间,密闭空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楚轻舟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侧首打量了易深几眼,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该说她胆子大,还是心大?
楚母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高傲又挑剔,寻常人在她面前总要拘谨几分,偏易深全程坦然,半分尴尬或慌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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