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意识像沉在腊月的湖底,一点点被冻结、剥离。
安陵容蜷在延禧宫冰冷的榻上,听见生命流逝的声音,细微如香灰断裂。
“鹂妃?
呵,皇上不过当她是个玩意儿,会唱两句小曲的雀儿罢了……”是谁在说谎?
声音尖利又熟悉。
是了,是祺嫔,那个蠢钝如猪却家世显赫的女人。
连她都敢来作贱自己了。
眼前晃过甄嬛那张永远从容淡定的脸,皇后的伪善,华妃的骄横,最后定格在皇帝那冷漠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厌弃的眼神上。
夫君?
主子?
她这一生,不过是他们掌心的一枚棋子,用完了,便随手丢弃,连名字都不配留下,只余下一个嘲讽的封号——鹂妃。
“鹂妃……安氏……”太监尖细的嗓音宣读着最后的旨意,像一把钝刀,在她尊严的残骸上反复切割。
恨吗?
自然是恨的。
恨世道不公,恨人心叵测,更恨自己眼瞎心盲,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得这吞香自尽的凄凉下场。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我安陵容,绝不再做他人掌中雀,笼中鸟!
我要那些负我、欺我、辱我之人,尽付代价!”
一股炽烈的怨愤猛地从心底烧起,几乎将她的魂魄都灼穿。
……“容儿?
容儿!
快醒醒,明日便要殿选了,怎还贪睡?”
谁?
是谁在推她?
这声音……是娘亲?
安陵容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
入目不是宫廷繁复的帐幔,而是家中那顶洗得有些发白的青纱帐。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属于娘亲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绣线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她僵硬地转头,看见萧姨娘那张写满担忧与期待的脸。
不是宫里那些戴着面具的宫人,是活生生的,会为她忧心的娘亲。
“娘……”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你这孩子,定是紧张得魇着了。”
萧姨娘心疼地用帕子擦她的额角,“快起来梳洗用膳,你爹爹请的教习嬷嬷都快到了,万不能怠慢。”
安陵容任由母亲扶着坐起,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狭小却熟悉的闺房。
窗前那张绣架上,还绷着未完成的并蒂莲图案,那是娘亲熬夜为她绣的,指望她能在殿选时博个好彩头。
她抬起自己的手,纤细,白皙,尚未沾染上那些肮脏的香料与血腥。
指甲是健康的粉色,而不是临死前那种灰败。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命运转折的前夜。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狂喜与彻骨的冰寒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微微颤抖。
“容儿,你脸色怎地这般白?
可是身子不适?”
萧姨娘越发担忧。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抬眼时,眸中己是一片沉静,沉静得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待选少女。
“娘,我没事。”
她握住母亲粗糙的手,那真实的触感让她几乎落泪,“只是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她下床,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的少女,眉眼清丽,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怯弱,正是她初入宫闱时的模样。
前世,就是这份怯弱,让她在紫禁城中受尽欺凌,也让她轻易被人拿捏,最终迷失自我。
安陵容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冰凉。
镜中人的眼神,却在悄然改变。
那怯弱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是历经生死、看透人心的冰冷,是淬炼了仇恨与执念的坚毅。
“夏冬春……甄嬛……华妃……皇后……皇上……”她无声地念着这些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
殿选,紫禁城。
那是她前世悲剧的开端,也是她今生棋局的起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极轻、极缓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安陵容,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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