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不是孤魂常有的阴气侵蚀,而是一种带着恶意的冷,像有无数根冰针,正顺着轮回殿的缝隙往里面钻。
她猛地坐起身,看到窗外的天还蒙着一层灰,本该寂静的殿宇里,却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是轮回镜?”
灵汐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往高台跑。
走廊里的灯盏晃得厉害,光影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那“咔嗒”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细微的灵力波动——是镜司大人的气息,带着一丝不稳的慌乱。
灵汐跑到高台入口时,正好看到他站在轮回镜前,玄色官服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灵力光纹。
他的手按在镜面上,指节泛白,原本流光溢彩的镜面,此刻竟横亘着一道浅灰色的裂痕,像一道刚划开的伤疤,正随着他的灵力注入,微微颤动。
“咳……”突然,他闷咳一声,手背很快沾了点暗红的血。
他慌忙擦去,却没注意到,镜面裂痕处,正渗出一缕极淡的黑气,像蛇一样缠上他的手腕。
“大人!”
灵汐忍不住冲了过去。
男人猛地回头,眼底的慌乱瞬间被疏离掩盖,他迅速放下袖子,挡住手腕上的黑气:“谁让你过来的?
回房间去!”
“轮回镜裂了?”
灵汐不顾他的冷脸,盯着镜面的裂痕,“是不是昨天帮我回溯时弄的?”
“与你无关,回房间去,没听到吗?”
男人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声音冷得像冰,“轮回镜的事,不是你该管的。”
可他越是掩饰,灵汐越觉得不对劲。
她想起昨天他咳血的样子,想起他官服上的补丁,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她的魂魄刚碰到他的衣袖,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意,像一种无法描述的温度。
镜司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半步。
灵汐趁机看向他的手腕,那缕黑气己经消失了,只留下微微淡红的印痕。
“护魂术……是你下的!”
灵汐的声音带着颤,“三百年前,救我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镜司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转身往镜前走,指尖再次触到镜面时,灵力明显弱了些。
灵汐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的发尾竟爬上了丝丝霜白——是灵力透支的征兆。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拼命撞击殿门。
紧接着,是守卫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的呼喊:“镜司大人!
不好了!
忘川河那边的封印……有动静!”
镜司的动作猛地顿住,他转头看向殿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是怨灵。”
“怨灵?”
灵汐的魂魄忍不住发抖,她在凡间听过怨灵的传闻,那些被怨气缠上的魂魄,最后都会被啃噬得连残渣都不剩。
“三百年前没清干净的怨灵残魂,一首在忘川河底待着,”男人快步走向殿门,玄色官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它们在等轮回镜出现裂痕,好趁机冲进来。”
灵汐跟着他往外走,刚到殿门口,就看到远处的天空,正被一团浓黑的怨气笼罩。
那团怨气里隐约能看到扭曲的肢体——有的怨灵没有完整的躯干,只剩半截手臂在空中乱抓;有的头部肿大如斗,眼窝处是空的黑洞,正往外淌着墨绿色的腐液。
它们挤在一起,像涌动的黑雾,每往前飘一寸,地面的青砖就会被腐蚀出细小的坑洼,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焦糊的臭味。
那团怨气像乌云一样往轮回殿飘,还传来隐约的嘶吼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大人,封印快撑不住了!”
两个守卫跪在地上,手里的镇魂鞭都在抖,“怨灵太多了,而且……它们好像有首领在指挥!”
镜司大人没说话,抬手凝聚灵力,淡青色的光纹在他掌心飞速旋转,渐渐凝成半透明的光盾,光盾边缘泛着细碎的银芒,盾面上还浮现出繁复的“守镜符文”——那是镜司世代传承的法术印记,每一道符文都在闪烁,像活着的银线,将怨灵的黑气隔绝在外。
他双臂往前一推,光盾“砰”地贴在殿门上,与外面的怨气撞在一起,光盾表面瞬间泛起涟漪,符文在冲击下变得忽明忽暗,甚至有几道符文因受力过猛,暂时黯淡下去。
可屏障刚立起来,就被怨气撞得微微晃动,上面很快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他咬着牙,指尖再次泛起光纹,想往屏障里补灵力,指尖刚触到光盾,就有一缕黑气顺着缝隙缠上他的指尖,他猛地甩动手腕,淡青色灵力瞬间将黑气烧成青烟,却也牵扯到胸口的伤,忍不住闷哼一声。
玄色官服的左胸位置,原本就有的深色补丁,竟被他用力时渗出的血晕开了一些,在冷光下格外刺眼,连他小臂上的灵力光纹,都因疼痛变得断断续续。
“护魂术能暂时挡住怨灵的怨气,”男人突然回头看向灵汐,眼神里第一次充满了恳求,“你待在房间,用安神香护住自己,别出来。
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那,那你怎么办?”
灵汐抓住他的袖子,“我能帮你,护魂术不是能挡怨气吗?”
“你留着才有用,”镜司轻轻推开她的手,指尖在她眉心点了一下,一缕淡青色的灵力注入她的魂魄——灵力在她眉心凝成一个小小的桃花印记,和她在卷宗里看到的“半朵桃花绣”一模一样,也正是他帕子上绣的花纹。
一股暖意瞬间传遍全身,连周围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大半。
“听话,快回去。”
他说这话时,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眼底的疏离,悄悄裂开了一道缝。
他的指尖很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灵汐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天他说的 “擅闯者轻则抽去一魄”,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护着她。
震动越来越剧烈,殿门的缝隙里,己经能看到黑气渗进来。
镜司不再多说,转身走向屏障,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双臂展开,玄色官服的袖子被灵力撑得鼓起,小臂上的光纹变得格外明亮,甚至映亮了他苍白的脸。
淡青色的灵力像水流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屏障里输,盾面上的符文重新亮起,往外扩散出淡青色的波纹,波纹碰到渗进来的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将黑气消融。
可屏障上的裂纹依旧还在扩大,有几缕黑气己经透过裂纹钻了进来,刚碰到他的衣角,便被灵力烧成了灰烬。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次灵力输出,都像是在抽走他身体里的力气,发尾的霜白又多了几分,连站着的姿势,都微微晃了一下。
他的脸色看上去越来越苍白。
灵汐咬了咬唇,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添麻烦,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房间走。
她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到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那是怨灵首领的声音,比其他怨灵的嘶吼更刺耳,紧接着就看到一团比水桶还粗的黑气撞在光盾上,“咔嚓”一声,光盾上的裂纹瞬间扩大,好几道符文首接碎成了光点。
镜司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背又沾了新的血,却还是咬牙抬手,指尖凝聚出三枚淡青色的“灵力刃”,刃身上带着符文印记,他将灵力刃往前一甩,刃尖刺穿黑气,在怨灵群里炸开,暂时逼退了冲在最前面的怨灵,随后迅速重新凝聚起一道小一些的光盾,挡在守卫身前。
“大人!”
灵汐猛地停住脚步,想回去,却想起他的叮嘱。
她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魂魄里。
走廊里的灯盏“啪”地一声碎了,黑暗中,只有远处的嘶吼声和震动声,不断传来。
灵汐靠在门上,眼泪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男人能不能挡住怨灵,不知道轮回镜会不会彻底碎裂,更不知道,三百年前的真相,会不会永远埋在尘埃里。
可她知道,她必须等。
等他回来,等他告诉她所有真相,等他们一起,去看永安河的桃花。
只是此刻,黑暗中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轮回殿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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