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特殊监护病房。
消毒水的气味也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从两个昏迷者身上散发出的河泥腥气。
小妖和摄影师并排躺着，生命体征平稳，但脑电波显示他们陷入了深度的、类似植物人的休眠状态。
苏青瓷穿着白大褂，戴着无菌手套，正用棉签小心翼翼地从摄影师指甲缝里提取残留的黑色淤泥。
她的动作专业而冷静，仿佛在处理一个普通的生物样本。
陈嚣则站在病房角落的阴影里，离病床远远的。
他手中捻动着那枚裂开的古铜钱，目光却落在病房光洁的地板上。
那里，只有他和苏青瓷的脚印。
“生命体征稳定，但大脑皮层活动几乎完全抑制，类似于……某种最低功耗的待机状态。”
苏青瓷将棉签放入采样袋，语气带着困惑，“他们的新陈代谢速率降低了70%，这不符合任何己知的昏迷病理模型。
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生理冻结。”
她走到陈嚣身边，将平板电脑上的数据展示给他看：“淤泥的初步成分分析出来了，含有大量的硅藻微粒、水生菌群，以及……某种未经识别的有机聚合物，结构非常复杂古老。
根据沉积物分层判断，这淤泥至少来自百米深的静水层，而且年代……可能非常久远。”
陈嚣沉默地听着，目光从地板移向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
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个看似正常的世界。
“苏博士，”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相信‘记忆’可以像数据一样，被存储在某些……非生命的介质里吗？
比如，水，或者泥土？”
苏青瓷推了推眼镜：“从信息论的角度，任何具有特定结构的介质理论上都可以存储信息。
水的分子团簇、特定晶体结构甚至量子态，都可能承载信息。
但你说的是……具象化的、可读取的记忆？”
“不是读取。”
陈嚣摇摇头，眼神锐利起来，“是‘播放’。
当一些极其强烈的情绪或事件，在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条件下发生，可能会像录音一样，烙印在环境中。
年代越久，能量越强，烙印就越深，甚至……会产生某种‘回响’。”
他走到病床边，指着小妖紧闭的眼皮：“他们不是昏迷，是被‘拖’进了一段不属于他们的记忆回响里了。
电梯成了播放器，而他们，成了被迫的观众。”
“记忆回响？”
苏青瓷蹙眉，“你的意思是，他们经历了某种……集体幻觉？
由环境因素引发的心理暗示？”
“比那更糟。”
陈嚣深吸一口气，“如果是单纯的幻觉，他们现在应该醒了。
但他们没有，因为那段‘回响’里，有东西出来了。
就是留下脚印的那个。
它不是在模仿我们，苏博士。
它是在……‘跟着’那段记忆的轨迹，从它的时代，爬到了我们的时代。”
这个推论让苏青瓷感到一股寒意。
如果陈嚣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静态的灵异现象，而是一个能够跨越时间维度进行移动的……存在。
“能确定那段‘记忆’的内容吗？
或者说，来源？”
苏青瓷强迫自己跟上思路。
“淤泥，深水，民国样式的楼道……”陈嚣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划动着，“滨海市在百年前，有什么大型的水体工程？
或者……发生过与水有关的、轰动一时的大事？”
苏青瓷立刻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检索本市的地方志和历史档案。
几分钟后，她抬起头，眼神复杂。
“有。
1923年，也就是整整一百年前，滨海市发生过一次严重的运河溃堤事故，叫做‘癸亥水患’。
老城区的低洼地带尽成泽国，官方记载死亡和失踪人数超过三千。
而当年溃堤最严重、淹得最深的地方……”她将屏幕转向陈嚣，上面是一张黑白老地图，用红圈标出了一个区域。
陈嚣的目光凝固在那个红圈上。
那里，正是现在金茂公寓所在的位置。
百年前，那片土地曾浸泡在冰冷的洪水之下。
“事故有记载什么特别之处吗？”
陈嚣追问。
苏青瓷滑动屏幕，念出几行模糊的记载：“……水退后，清理废墟，发现多处民居内有遇难者遗体，姿态怪异，多呈攀爬状，似在洪水淹没前竭力躲避什么。
更有数户人家，阖家失踪，尸骨无存，仅余满室淤泥……”躲避什么？
陈嚣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天灾，或者不全是。
“我需要癸亥水患更详细的资料，特别是关于那个区域的民间记载、当时的新闻报道，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陈嚣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那个‘东西’跟着记忆爬出来，它一定带着某种目的，或者……执念。
我们必须知道它是什么，才能知道它会去哪里，要做什么。”
苏青瓷看着陈嚣眼中闪烁的、混合着专业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光芒，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没有再质疑其科学性。
眼前的超常现象，己经迫使她将陈嚣的“不科学”理论，纳入了需要严肃考虑的变量范畴。
“我会调动所有能访问的数据库，包括一些未公开的档案。”
苏青瓷开始收拾设备，“但你最好也有心理准备，如果这真的涉及一场百年前的灾难……”她的话没说完，但陈嚣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那“东西”的执念源于百年前的惨剧，那么它的出现，可能意味着尘封的悲剧，将以某种方式，在这座现代都市里，再次上演。
而第一个受害者，或许己经不是电梯里的那两个主播了。
陈嚣转头，再次望向窗外。
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但他仿佛能看到，一片百年前的阴冷水雾，正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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