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博士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死死盯着那个被藤蔓覆盖、绿光炽烈的保育箱,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厌恶,而是混杂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荒谬的、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动摇。
他猛地转身,像是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幕,踉跄着冲向实验室角落那台最精密的环境辐射监测仪。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在布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冰冷控制台上飞快地敲击、调取数据流。
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数字和曲线,映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这绝对不可能……”屏幕上,一条代表环境辐射强度的红色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而坚定地向下俯冲!
而旁边那条几乎跌至谷底、代表着大气含氧量的蓝色曲线,竟然在监测仪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向上抬升!
那抬升的幅度极小,但在艾博士眼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厚厚的观察窗玻璃,死死盯在那个被藤蔓包裹、绿光最盛的婴儿身上。
婴儿细小的胸腔微微起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似乎都伴随着周围空气一丝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清新感。
一个疯狂、颠覆一切认知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撕裂了他固有的科学堡垒——不是寄生!
它们在……吸收!
吸收着弥漫在空气中、杀死旧人类世界的致命辐射!
它们在转化……转化出……就在这死寂的、认知被彻底颠覆的瞬间——“呜——呜——呜——!”
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最高级别环境警报,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响彻了整个基地!
猩红的光芒疯狂旋转,将实验室里每一张惊愕、恐惧、茫然的脸都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盖过了警报的嘶鸣,在每一个角落,在每一个僵立的人耳边,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宣读着足以让世界崩塌又重建的宣言:“警报!
全球大气环境状态变更。
重复,全球大气环境状态变更。
主要指标:大气含氧量……正在回升。
回升速度……超出历史记录阈值。
重复,大气含氧量正在回升——”合成音在冰冷的空气中震荡、扩散。
那队士兵,前一秒还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此刻却彻底凝固了。
防毒面具眼窗后那片毫无生气的黑色玻璃,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他们自身的僵硬和茫然。
扣在金属扳机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仿佛那扳机突然重若千钧,又或是被无形的藤蔓死死缠住。
指挥官的下颌线绷紧如岩石,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发出命令,最终却只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丝倒抽冷气的嘶声。
隔离观察区栏杆后的母亲们,那绝望的人墙。
苏菲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混杂着汗水和血污,在疯狂闪烁的红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那警报声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她们早己被恐惧和愤怒填满的心上,却没有立刻激起狂喜。
她们只是更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靠拢在一起,像受惊的鸟群本能地寻求彼此的温度,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保育箱里那些发光的生命。
希望?
这个词太陌生,太巨大,太烫,她们被欺骗和伤害得太深,以至于不敢轻易去触碰。
她们只是本能地用身体构成最后的壁垒,等待着……等待着那冰冷的枪口,或是某种她们无法想象的宣判。
艾博士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仪器金属外壳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测屏幕上那条倔强上扬的蓝色曲线,仿佛要将它烧穿。
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宣读的词:“回升……回升……”他猛地抬手,狠狠抓向自己花白凌乱的头发,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试图挽救一盆枯萎绿萝时沾上的泥垢——那盆绿萝最终没能熬过实验室的辐射残余和绝望的氛围,像旧世界一样死去了。
这微不足道的污垢,此刻却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
旧世界,植物,灭绝……新生命,吸收辐射,制造氧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深褐色藤蔓覆盖、绿光最炽的保育箱。
婴儿细小的胸腔微微起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嘲弄他几分钟前那斩钉截铁的“寄生”宣判。
不是寄生!
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彻底碾碎了他毕生构建的科学认知壁垒。
不是寄生!
它们在……呼吸!
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方式,呼吸着这个星球最后的、最致命的毒药!
它们……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监测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开始扭曲、旋转。
实验室猩红的警报光、婴儿身上脉动的生命绿光、保育箱冰冷的反光……所有光线在他眼中疯狂地搅动、融合,最终坍缩成一个巨大无比、无法抗拒的问号,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深处——这…究竟是什么?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