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空间站的警报声像濒死的蝉鸣,断断续续地在零的意识边缘挣扎。
他最后记得的是撕开基金会基地时空间乱流的反噬,十种元素之力在体内形成的漩涡突然崩解,空间裂缝在他九条尾巴上啃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当意识重新凝聚时,他正漂浮在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宇宙真空里,雪白的狐毛结着冰晶,暗红的血珠从爪缝里渗出来,在真空中凝成诡异的血珠,像一串被遗忘的星辰。
“生命探测仪有反应!
坐标X73星云边缘,距离空间站九百公里!”
艾丝妲的声音带着年轻站长特有的清亮,透过通讯器传到检修舱时,零正用最后一点力气蜷缩起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空间之力在快速流失,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碎玻璃——虽然狐狸本不需要呼吸,但不死性带来的再生痛觉,比基金会的血清更磨人。
检修舱的机械臂像温柔的触手,将他裹进保温毯时,零的爪子本能地弹出。
空间涟漪在金属壁上划出浅痕,却没能像从前那样撕裂一切。
他看到一双穿着白色长靴的脚停在面前,靴口绣着黑塔空间站的徽记,银线在应急灯下闪着柔和的光。
“呀,是只狐狸?”
艾丝妲蹲下来时,发尾的蓝紫色挑染扫过保温毯,“还是九条尾巴的……难道是传说中的九尾狐?”
零的金色竖瞳缩成细线。
这个女孩身上没有基金会研究员那种贪婪的气息,只有像星尘一样干净的好奇。
她的手指悬在他头顶三厘米处,似乎想碰又怕惊扰,指尖沾着点巧克力渍——大概是刚吃完能量棒。
“别动哦,你的伤口在发炎。”
艾丝妲从随身的工具包里翻出凝胶喷雾,动作轻得像在抚摸易碎的星云标本,“虽然不知道你在宇宙里漂了多久,但黑塔的医疗舱可是全星系最棒的,保证能让你重新毛茸茸。”
零没有挣扎。
他体内的元素之力还在互相撕咬,173号血清残留的“雕塑意志”让他的肌肉时不时僵硬成石块,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
他看着女孩把他抱进医疗舱,蓝紫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认真调试仪器的侧脸,发梢偶尔扫过他的耳朵,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医疗舱启动时发出嗡鸣,淡绿色的修复液漫过零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绷紧肌肉,却发现这液体没有像基金会的药剂那样化作光刃,反而像温暖的泉水,顺着伤口渗进体内,那些互相冲突的力量竟奇迹般地平静了一瞬。
“检测到未知生命体征,基因序列包含空间元素……哇哦,这可是重大发现!”
艾丝妲的声音隔着舱壁传来,带着点抑制不住的兴奋,“不过你放心,黑塔不做活体实验,我们只是记录数据而己。”
零闭上眼。
他见过太多用“记录数据”做幌子的研究,基金会的研究员们也总在注射血清前说“只是观察反应”。
但医疗舱里的暖意是真的,女孩指尖的温度透过舱壁传过来时,没有让他想起任何痛苦的回忆,反而像很久以前,在雪山上晒太阳的感觉。
三天后,零被允许离开医疗舱。
艾丝妲把他安置在站长办公室靠窗的软垫上,那里能看到整个空间站的环形结构,远处的星云像打翻的调色盘,缓慢地在宇宙里流淌。
“给你起个名字吧?”
艾丝妲咬着笔杆,在星图上圈出一个新发现的行星,“叫‘星云’怎么样?
或者‘蓝星’?”
零甩了甩尾巴,雪白的狐毛己经重新变得蓬松,只是尾尖还有几缕洗不掉的暗红。
他用爪子拍了拍女孩放在桌上的巧克力,那是她刚才拆开的,浓郁的甜香让他想起002号血清带来的欲望具象,但这次没有痛苦,只有单纯的渴望。
“想吃?”
艾丝妲眼睛一亮,掰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这可是星际特产的黑巧克力,含百分之八十的可可,对狐狸应该没坏处吧?”
零犹豫了一瞬,还是叼住了巧克力。
甜味在舌尖化开时,体内的空间之力轻轻震颤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这份陌生的善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己经很久没有被当作“生物”对待了,在基金会,他永远是“000号实验体”,是数据,是容器,而不是一只会饿、会痛、会想吃巧克力的狐狸。
艾丝妲的办公室总是乱糟糟的。
左边堆着半人高的星图,右边是拆开的机械零件,墙角的自动咖啡机里永远煮着过量的提神饮料。
零喜欢趴在零件堆上睡觉,金属的凉意能让他想起收容舱,但这里的金属没有血腥味,只有机油和艾丝妲身上的薄荷香混合的味道。
有一次,他半夜被体内翻涌的力量惊醒,096号血清残留的狂躁突然窜上来,爪子不受控制地在地板上划出空间裂痕。
艾丝妲穿着睡衣跑出来,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报告,看到裂痕时没有像基金会的人那样兴奋或恐惧,只是蹲下来轻轻摸他的头。
“又难受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的温度透过狐毛传进皮肤,“医疗舱的修复液还有剩,要不要再进去待一会儿?”
零的尾巴扫过地面,裂痕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愈合。
他忽然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这个动作连自己都觉得惊讶——在基金会,任何主动接触都会被视为攻击前兆,迎接他的只会是更强的束缚。
但艾丝妲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原来你会撒娇啊,还以为你是只高冷的狐狸呢。”
她不知道,这不是撒娇,是零在确认。
确认她的手心没有藏着针头,确认她的笑容里没有算计,确认她眼底的关切,和343号血清带来的悲悯不同,是纯粹的、不含任何目的的温柔。
黑塔空间站的研究员们对这只九条尾巴的狐狸很好奇。
有人想采集他的毛发样本,被艾丝妲用“站长特权”挡了回去;有人想测试他的空间能力,看到零在艾丝妲怀里打哈欠的样子,终究没好意思开口。
零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他会在艾丝妲处理公务时趴在她的键盘上,看她气鼓鼓地把他抱到一边,却又偷偷在桌上留一块巧克力;他会跟着她巡视空间站,用尾巴卷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因为看星图看得太入神而撞到仪器;他甚至学会了在她熬夜工作时,用空间之力把她的咖啡换成热牛奶——虽然每次都会不小心打翻杯子。
体内的十种元素之力依然会偶尔冲突,但艾丝妲总能找到办法安抚。
她发现火元素躁动时,会带他去能源站看等离子体的流动;水元素失控时,就把他放在生态舱的溪流边;最麻烦的173号“雕塑意志”发作时,她会坐在他身边,一遍遍地读星图的坐标,用声音的频率中和那股让他僵硬的力量。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想养一只宠物。”
一天晚上,艾丝妲抱着零坐在观测台上,远处的超新星正在爆发,金色的光雨落在他们身上,“但空间站不允许养大型生物,小型宠物又总在失重环境里乱飘。”
零用尾巴勾住她的手指。
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在雪山深处的狐族领地,母亲的尾巴总是温暖的,族人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
首到基金会的人带着收容舱出现,火把的光映红了雪地,也映红了族人倒戈相向的脸。
“你以前……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艾丝妲忽然轻声问,指尖抚摸着他尾巴上那道永远无法消失的疤痕,那是被173号血清撕裂的旧伤,“你的眼睛里,有时候会像结了冰的湖面。”
零没有回答。
他只是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那里有她脉搏跳动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像黑塔空间站的核心引擎,支撑着这个漂浮在宇宙里的小小世界。
他第一次觉得,或许“家”这个概念,并不只是存在于被背叛前的回忆里。
有一次,空间站遭遇了星际海盗的袭击。
能量护盾被炸开一个缺口,警报声尖锐得让零想起基金会的收容舱警报。
他体内的096号“羞怯因子”突然爆发,那股想要撕碎一切注视的狂躁几乎要淹没理智。
就在他的毛发开始泛红时,艾丝妲抓住了他的爪子。
她的手心沁出冷汗,却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对着通讯器下令的声音依旧冷静:“启动备用护盾,能源部门切断三号区域的电力,诱导海盗进入陷阱通道。”
海盗的炮火在舱壁外炸开强光,零能感觉到艾丝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她的怀抱始终没有松开。
那股狂躁的力量在她的体温里慢慢平息,096号血清带来的毁灭欲,第一次被更强大的东西压制了——那是被保护的安心,是不用独自面对危险的踏实。
“别怕,有我在。”
艾丝妲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黑塔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零抬起头,金色的竖瞳里映着她坚定的侧脸。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基金会的血清没能彻底摧毁他。
不是因为不死性,也不是因为空间之力,而是因为在最深的绝望里,他始终藏着一丝对“温暖”的渴望,就像宇宙里最暗的角落里,也总会有一颗星星在独自发光。
海盗被击退的那天晚上,艾丝妲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零用九条尾巴轻轻裹住她,空间之力在她周围形成一个温暖的屏障。
他看着窗外缓缓旋转的星系,尾巴尖无意识地扫过桌面,带起的涟漪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小小的、属于黑塔空间站的坐标。
他知道,那些基金会的阴影或许还在宇宙的某个角落等着他,体内的十种力量也永远不会真正安分。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有了一个会在他痛苦时递上巧克力、在他失控时紧紧抱住他的人。
零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艾丝妲的脸颊,薄荷香和巧克力的甜香缠绕在鼻尖,像一个温柔的梦境。
从此,宇宙间不仅有一只行走在星穹的白毛狐狸,还有一个永远为他亮着灯的空间站。
他的爪尖依然凝着元素的微光,尾尖缠绕着空间的涟漪,但这一次,这些力量不再只为报复而存在,更为了守护——守护那个把他从濒死边缘捡回来,给了他一个家的蓝紫色头发的女孩。
艾丝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伸手搂住了怀里的狐狸。
零舒服地眯起眼睛,九条尾巴轻轻晃动,在月光般的应急灯下,投下一片柔软的影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