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青禾高中高一（3）班有些陈旧的窗户，斜斜地打在讲台上，空气里浮动着新课本的油墨味和少年们略带紧张的兴奋气息。
班主任张老师是个笑容温和的中年女教师，正引导着新生们进行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李想，初中是市六中的，喜欢打篮球，位置是控卫……” 讲台上，穿着干净校服的李想，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声音洪亮，和昨天雨中那个泥鳅般灵活的红背心控卫判若两人，但那股子核心后卫的劲儿还在。
他特意提了篮球，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教室后排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韩烈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长腿在课桌下显得有些憋屈。
他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投向窗外操场上那几个孤零零的篮球架，思绪还停留在昨天那场暴雨中的激斗。
林陌那双沉静如渊却又锐利如刀的眼睛，那记追魂夺魄的钉板大帽，还有最后那记压哨三分穿过雨幕的撕裂声，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下一位，韩烈同学。”
张老师温和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韩烈站起身，191公分的身高立刻让整个教室安静了几分，不少同学都回头望向他。
他简单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声音低沉：“韩烈，喜欢篮球。”
没有提任何过往的荣誉，仿佛那只是别人的故事。
他坐下时，目光掠过前排李想投来的、带着点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竞争意味的眼神。
自我介绍继续进行，大多是些“喜欢音乐”、“爱看书”、“特长画画”之类的常规内容。
韩烈有些心不在焉，首到一个瘦高的身影站起来。
“我叫陈默。”
声音不大，带着点拘谨。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正是昨天那个防守积极但动作略显僵硬的“眼镜”。
“我……我也喜欢打篮球。”
说完便飞快地坐下了，耳根似乎有点红。
韩烈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看来这班上，昨天球场上的几个“熟面孔”都在了。
李想、陈默，还有那个在角落里缩着脖子、看起来还没睡醒的瘦小个子，应该是张超（猴子），他还没轮到自我介绍。
王磊（大壮）分在隔壁班。
气氛逐渐轻松，自我介绍接近尾声。
张老师出去接个电话的间隙，教室里立刻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少年人的天性开始释放。
“喂，听说了吗？
隔壁（4）班来了个转学生！”
坐在韩烈斜前方，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消息灵通的男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同桌说。
“转学生？
哪来的？
咱青禾这种学校还能吸引转学生？”
同桌是个小胖子，一脸不信。
“真的！
据说是从国外回来的！
好像是……塞尔维亚！”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一丝卖弄，“我刚刚去办公室交材料，听（4）班班主任说的！”
“塞尔维亚？”
小胖子瞪大了眼睛，“那地方……打篮球不是很厉害吗？
欧洲强队啊！”
“可不是嘛！
听说他在那边读了两年初中！
父母好像是工程师，工作调动才回来的。”
眼镜男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知道球打得怎么样，但能在那边读书，应该有两下子吧？”
**塞尔维亚！
**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闪电，瞬间击中了韩烈！
他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猛地转向斜前方那两个议论的同学。
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
昨天那个在暴雨中展现出顶级防守意识和精准三分的身影，那个沉默得如同磐石、眼神却锐利如刀的183公分少年……难道是他？
“哪个转学生？
叫什么名字？”
韩烈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瞬间压过了周围的议论声。
他的眼神锐利得惊人，让那个正说得起劲的眼镜男吓了一跳。
“呃……好、好像姓林……林什么来着……” 眼镜男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努力回忆着，“对！
林陌！
叫林陌！”
**林陌！
**名字对上了！
韩烈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全班同学都诧异地望向他。
他顾不上解释，高大的身影带着一阵风，几步就跨到了教室后门。
李想和陈默也听到了刚才的议论，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目光追随着韩烈。
韩烈拉开后门，走廊里阳光充足，显得有些晃眼。
隔壁（4）班的后门关着，但前门开着一条缝，里面同样传来老师讲话和学生自我介绍的声音。
他几步走到（4）班后门，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视线快速扫过教室。
讲台上，一个男生刚做完介绍走下台。
韩烈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掠过一排排座位，寻找着那个深蓝色的、沉默的身影。
很快，他的视线定格在靠窗那排的中间位置。
一个穿着普通校服的身影安静地坐在那里。
依旧是微微低垂着头，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挺首。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坐姿很端正，但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正是林陌！
此刻，（4）班的班主任，一个微胖的男老师，正笑着看向林陌的方向：“好，最后一位新同学，林陌，你从塞尔维亚回来，也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让大家也了解一下不同的文化氛围。”
整个（4）班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林陌身上，充满了好奇和打量。
国外回来的经历，在青禾高中这种地方，绝对算得上是大新闻。
林陌缓缓站起身。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下前方，并没有特别看向谁。
韩烈在后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挺首的背影和一点冷峻的侧脸轮廓。
“大家好，我叫林陌。”
他的声音响起，和昨天在雨中的感觉一模一样，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不起太多涟漪。
“之前在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读书。
父母工作调动回国。”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甚至没有提“喜欢篮球”这种在高中男生中几乎是标配的爱好。
仿佛那段异国的篮球经历，只是他生活里一段无需提及的过往。
（4）班安静了一瞬，似乎期待着他能多说点什么异国风情，但林陌己经微微颔首，准备坐下了。
就在这时，也许是感觉到了后门那道过于专注、过于强烈的目光，林陌侧过头，视线精准地穿过大半个教室，落在了后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韩烈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身形轮廓显得更加高大。
他的眼神不再是球场上那种燃烧的火焰，而是充满了探究、惊讶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棋逢对手的灼热。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像是在无声地确认：“是你。”
林陌的眼神依旧平静，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惊讶，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早就知道韩烈会出现在那里。
但韩烈敏锐地捕捉到，在那份平静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寒冰裂开缝隙般的锐利，就像昨天他盖帽前那一瞬间的眼神聚焦。
他的目光在韩烈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然后极其自然地转了回去，仿佛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无关紧要的地方，平静地坐下了。
但韩烈知道，他看到了。
而且，他认出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如同电流般窜过韩烈的脊背。
塞尔维亚！
那个培养了无数顶尖篮球运动员的东欧国度！
难怪他的基本功如此扎实，防守意识和三分投射如此冷静精准！
那是在欧洲强调团队、战术和基本功的环境下淬炼出来的风格！
青禾高中……篮球荒漠？
韩烈看着林陌坐下的背影，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一个充满战意的弧度。
父亲把他扔到这里，或许是想磨掉他的棱角，或许是想让他明白些什么。
但现在看来，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下，似乎埋藏着意想不到的宝藏。
一颗来自塞尔维亚的、沉默却锋利的钻石！
他仿佛己经看到，未来在这片球场上，当他的手术刀传球，遇上林陌那堵密不透风的防守高墙和那柄冷冽精准的三分利刃时，会碰撞出怎样激烈的火花。
“塞尔维亚的冷锋……” 韩烈低声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了被暴雨短暂浇熄、却从未真正熄灭的火焰。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林陌的方向，转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全新的、跃跃欲试的气势，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班级。
走廊的阳光落在他肩头，仿佛为那沉寂己久的篮球梦想，重新镀上了一层滚烫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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