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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踏实，饿不着。

又不会没事闲的瞎折腾理想。

从初中开始。

我书包里永远装着焊工证考试资料。

和老师惋惜的眼神。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

我用离家出走作威胁。

才勉强争取到填志愿的权利。

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夜。

我爸却在我熬夜改志愿时，偷偷提交了本地技校的报名表。

1.凌晨，电脑屏幕亮得刺眼。

我盯着系统里“已录取”的红色字样，指尖抖得像生病。

我爸穿着汗衫从卧室出来，手里晃着搪瓷杯：“看啥呢？跟见了鬼似的。”

我猛地转头，声音里裹着碎冰：“技校报名表？谁填的？”他嘬了口茶，茶渍沾在泛黄的牙上：“我给你选的，机电一体化，多好的专业，隔壁王叔儿子就在那毕业，现在一个月挣八千。”

“八千？”我笑出了声，眼泪却砸在键盘上，“我考了690分！能去省重点！你告诉我八千很好？”我爸把杯子重重搁在茶几上，玻璃台面震得嗡嗡响：“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大学生送外卖的多了去了！我告诉你，老子这辈子没出息，你别想飞出去！”他的话像生锈的钉子，狠狠钉进我太阳穴。

我想起高三那年，我偷偷攒钱买的物理竞赛书被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撕成碎片，他说“我们家穷，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不如跟我学修车”。

我曾以为，只要考上好大学，就能撕开这层密不透风的网。

我熬夜刷题时，他在客厅看电视。

我拿到模考第一时，他说“别得意，又不能当饭吃”。

现在我才明白，他不是不懂我的梦，他只是想把我按在和他一样的泥坑里，用“为你好”的铁链锁住我的脚踝。

“那是我的人生！”我抓起桌上的台灯，灯泡在手里晃出虚影。

我妈闻声从厨房跑出来，一把打掉我手里的灯：“你要反了天了！你爸给你安排工作怎么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指着墙上挂的全家福，“你看看你，从小就犟，要不是你爸托关系，你初中就该去打工了！”我盯着照片里咧嘴笑的自己，那时候我还信他们说的“好好读书就有出路”。

现在才懂，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出路，是我的顺从。

我爸掏出烟点上，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模糊成一团阴影：“明天跟我去技校报到，不然就滚出这个家。”

“滚就滚！”我抓起书包往外冲，钥匙在裤兜里撞出刺耳的响。

身后传来我妈哭嚎的咒骂，还有我爸摔碎茶杯的巨响。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无一人，我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高考成绩单，690分的数字在路灯下泛着惨白的光。

他们总说“为我好”，却从没想过我想要的好，从来不是焊枪和油污，而是能抬头看看星空的自由。

我走到江边，手机在裤兜震动，是我爸发来的消息：“别逼我去学校取消你的录取资格。”

江风灌进衣领，我忽然想起小学时，我指着课本上的火箭说想当宇航员，我爸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少做白日梦，那是你能碰的？”原来有些梦，从一开始就被钉死在“不可能”的棺材里。

而他们，是最熟练的钉棺人。

2.我站在江边，任由江风撕扯着衣角。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除了父亲的威胁短信，还有母亲发来的语音，点开后是尖利的哭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们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气我们？”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刮过黑板，我颤抖着手指，将手机调成静音。

我忽然想起填报志愿时偷偷收藏的航空航天专业介绍，那些精密的仪器、浩瀚的宇宙，此刻都像遥不可及的泡影。

背包里还装着用零花钱买的《航天器设计原理》，边角已经被翻得发毛。

我蹲下身，从书包夹层摸出那本书，借着路灯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满批注。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看见父亲举着手机朝我跑来，屏幕的冷光照亮他涨红的脸。

“王余！你疯了？！”他喘着粗气，伸手就要拽我胳膊，“这么晚在江边，出了事怎么办？”我下意识甩开他的手，书“啪”地掉在地上。

父亲的目光扫过书名，眼神瞬间变得凶狠：“都什么时候了还看这些没用的！”说着弯腰就要撕书，我几乎是扑过去抢，两人在江边扭打起来。

混乱中，我听见“刺啦”一声，书的封面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为什么？！”我红着眼眶嘶吼，“为什么连我看书的权利都要剥夺？”父亲愣住了，攥着碎纸的手悬在半空。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慌乱，却转瞬即逝，被暴怒取代：“因为你是我儿子！就得听我的！”江对岸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又凄凉。

我突然冷静下来，慢慢捡起地上的书，把碎掉的封面叠好放进书包。

“我不会去技校。”

我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明天我会去大学报到，这是我的人生。”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似乎要打我，但最终重重放下。

“好，你有种！”他咬牙切齿，“从今天起，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儿子！”说完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我在江边坐到天亮，看着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手机里堆满未读消息，除了父母的责骂，还有班主任发来的鼓励：“老师相信你，有需要随时说。”

我深吸一口气，给辅导员发了条求助短信，申请提前到校办理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

去大学的路上。

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摸了摸书包里那本破书，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3.大学宿舍的床板硬得像父亲焊的铁架子。

我躺在上面，盯着天花板的裂缝。

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发来的语音消息，我没点开，但看见转文字显示的“你再不回家，我就打电话给你辅导员”几个字，胃里立刻拧成一团。

“王余，你家长打电话到系办了。”

第二天早课前，辅导员把我叫到走廊。

“他们很担心你精神状况，说你...有自残倾向？”我攥着课本的手指发白。

“没有的事。”

我听见自己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他们只是...不同意我读大学。”

辅导员的眼神在镜片后闪烁，她递给我一张心理咨询预约单。

“学校规定，这种情况需要做心理评估。”

回教室的路上，手机震动。

母亲发了十几条59秒语音，最后一条文字消息刺目地亮着：“你爸明天去学校，别给脸不要脸。”

父母来的时候我正在上微积分。

教室门被踹开的巨响让教授手里的粉笔断成两截。

父亲穿着那件印着“东风机械厂”的藏蓝工作服，袖口沾着洗不掉的机油渍。

“王余！你给我出来！”全班回头，我看见前排女生悄悄把手机调到了录像模式。

母亲从父亲身后钻出来，手里挥舞着那本被我藏在被子底下的《航天器设计原理》。

“大家看看！”她尖利的声音刮擦着我的鼓膜，“我儿子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洗脑了！”教授试图阻拦，父亲一把推开他。

工作服领口露出半截烫伤的疤痕，那是他常说的“干这行的勋章”。

“各位同学。”

父亲突然放低声音，像在车间宣布安全生产条例，“我儿子有轻微妄想症，医生说他不适合...”“爸！”我站起来时撞翻了邻座的水杯，冰水浸透牛仔裤。

父亲嘴角抽动，那是他暴怒前的征兆。

母亲突然扑到第一排的女生面前：“小姑娘，千万别跟我儿子交往，他发病时会摔东西...”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像无数只蚂蚁爬过耳道。

我看见室友小张悄悄把放在我旁边空座上的书包拎走了。

三天后。

“王余同学，系里讨论决定...”辅导员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搓着手，“考虑到特殊情况，建议你暂时休学...”我盯着她身后窗户上的一只垂死挣扎的蛾子。

像极了我。

“是家长的要求还是学校决定？”“你父亲提供了精神病院诊断书...”她推过来一张纸，上面赫然盖着老家县城医院的公章。

我笑了，想起高考前父亲逼我去开“注意力缺陷障碍证明”，说这样能申请考场特殊照顾——其实是想让我考砸。

走出行政楼时，天空飘起细雨。

公告栏上，航天社团招新的海报被雨水浸湿。

我伸手想揭下来保存，背后突然传来冷笑。

“就是他，他父母说有病那个...”“听说在教室发疯被保安架走...”“好丢脸啊，这人是坏成什么样了，父母才来这么闹的……”两个女生快步走过，伞沿滴落的水珠砸在我球鞋上。

这双鞋是高考后唯一自己买的物品，现在鞋尖已经开胶，像咧开的嘲讽的嘴。

我在便利店值大夜班时收到父亲的最后通牒。

监控屏幕的蓝光里，他发来的技校录取通知书照片格外刺眼。

“最后机会，月底前退学回来，否则……”否则什么他没说，但我知道。

去年表哥执意去省城打工，大伯断了他所有生活费，连身份证都扣下了。

后来表哥在建筑工地摔断腿，回来时眼里再没有光。

凌晨三点，货架间的我机械地补着矿泉水。

突然瞥见杂志区新到的《航空知识》，封面是长征五号火箭发射的瞬间。

我鬼使神差地翻开，看见内页招聘启事：“全国大学生航天创新竞赛...”收银台旁的电视机正在播早间新闻：“...本市东风机械厂宣布裁员三分之一...”画面里熟悉的厂区大门前，父亲那件藏蓝工作服在抗议人群中一闪而过。

我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参赛报名表，在指导教师一栏写下微积分教授的名字。

上周他课后悄悄塞给我名片，说有问题可以找他。

当时以为只是客套，现在这行小字却成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