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17日，顾星野第13次被赶出《新闻采访与写作》的课堂。
“同学，你的微表情分析论文呢？”
戴金丝眼镜的女教授把粉笔头敲在他桌上，“这是新闻系专业课，不是计算机系的自习室。”
后排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笑。
顾星野抬头，看见靠窗第三排的女生正往嘴里塞橘子，半边脸颊鼓得像仓鼠。
她举着刚剥好的橘子皮朝他晃了晃，指尖沾着橘络，在晨光里亮闪闪的。
“陈老师，他是我找来做数据模型的！”
女生突然站起来，声音脆得像冰裂，“我们小组要做‘校园热点传播路径分析’，顾星野同学帮我们爬取论坛数据呢！”
教授显然认识她，眉头松了些：“林见鹿，别仗着你拿了普利策新闻奖的推荐信就胡闹。”
顾星野盯着自己笔记本上跳动的代码，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
林见鹿，这个名字他听过——开学时在迎新晚会后台，有人说新闻系来了个狠角色，高中就暗访过当地的黑作坊，稿子发在《南方周末》上。
下课铃刚响，一瓣橘子就精准地砸在他键盘上。
林见鹿己经蹦到他面前，白球鞋沾着草屑，牛仔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录音笔。
“谢了啊，计算机系的。”
她弯腰捡橘子瓣时，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腕，“我叫林见鹿，看见的见，小鹿的鹿。”
“顾星野。”
他往后缩了缩手，指尖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星星的星，原野的野。”
“哦——”林见鹿拖长了调子，突然凑近他的屏幕，“你这是在做匿名发帖系统？
漏洞太多了，很容易被溯源。”
顾星野猛地合上电脑。
这个“匿名树洞”小程序是他昨晚刚写的，藏在GitHub的私密仓库里，连舍友都不知道。
“别紧张，我猜的。”
林见鹿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传单，“帮个忙？
我们宿舍想搞‘众筹早餐’，提前三天接龙，统计多少人要茶叶蛋、豆浆，免得食堂浪费。
你能不能做个小程序？
算社会实践学分的。”
传单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茶叶蛋1.5元”被改成“1.3元”，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画的哭脸。
顾星野注意到右下角有行小字：“盈利部分捐给山区助学”。
“技术上不难，”他盯着那个哭脸，“但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刚才在偷偷爬取教授的PPT？”
林见鹿突然压低声音，“你用的Python爬虫脚本有个特征码，跟去年黑进学校选课系统的那个‘幽灵’一模一样——别紧张，我帮你删过日志。”
顾星野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确实在大二学长的怂恿下，干过修改选课优先级的蠢事，以为早就清理干净了。
“帮你做小程序，”他盯着她口袋里露出的录音笔，“但你得删了关于我的所有记录。”
林见鹿突然笑了，把录音笔掏出来按下删除键，动作干脆得像在撕废纸：“成交。
对了，我们宿舍西个人，加上你们宿舍西个，正好凑个创业小分队——我看你不像会拒绝的人。”
她转身时，顾星野瞥见她笔记本上写着一行字：“所有算法都有漏洞，就像所有人心都有缺口。”
那天下午，他们在三食堂的角落开了第一次“股东大会”。
顾星野的舍友里，程万里抱着本《Linux内核设计》啃得入迷，叶蓁蓁的手机屏幕上全是微商代理的聊天框，方回则慢悠悠地转着钢笔，说他爸认识后勤处的领导。
林见鹿的舍友们更热闹：乔俏刚拍完美妆视频，正对着补光灯涂口红；张萌在笔记本上画着早餐套餐的卡通图；李雪则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算成本，嘴里念叨着“每个茶叶蛋能赚3毛”。
“我们的Slogan就叫‘早餐不等人，青春不打烊’！”
林见鹿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顾星野负责小程序开发，我负责宣传推广，程万里做服务器维护，叶蓁蓁对接食堂阿姨，方回搞定场地审批，乔俏拍美食vlog，张萌设计包装，李雪管财务——有没有异议？”
没人说话。
顾星野看着她站在光影里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小程序上线那天，他们在宿舍楼下摆了张折叠桌。
乔俏举着自拍杆首播，林见鹿扯着嗓子喊“扫码订早餐送明信片”，顾星野蹲在地上调试打印机，程万里在旁边念叨“这个数据库设计有问题”。
中午收摊时，李雪数着零钱突然叫起来：“赚了58块7！”
林见鹿把钱塞进铁盒子，突然转头问顾星野：“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真的创业啊？”
他抬头时，正撞见阳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他想说“程序员只信代码不信风口”，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先把明天的茶叶蛋数量算准再说。”
那天晚上，顾星野在“匿名树洞”里收到一条新消息：“今天在三食堂看到个傻子，蹲在地上修打印机，阳光把他的头发晒成了栗子色。”
他盯着屏幕笑了很久，敲下回复：“那个傻子觉得，喊他修打印机的女生，比算法还难琢磨。”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听见对面宿舍楼传来女生的欢呼声，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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