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斯达克大屏的蓝光漫进套房时,顾星野正在拆一封纸质信。
不是投行送来的路演流程核对单,也不是律师拟的敲钟致辞,信封上盖着纽约州邮政的延迟投递章,邮戳日期是2017年9月15日——他大学毕业整一年。
“十年前的垃圾邮件,怎么现在才到?”
助理的声音从吧台那边飘过来,冰桶里的香槟正冒着细泡。
顾星野没抬头。
信封边缘己经发脆,拆开时簌簌掉渣,里面滑出一叠A4纸,是用当时学校打印店特有的蓝黑碳粉印的,标题页写着《“校园蜂巢”商业计划书 V1.0》。
他指尖顿了顿,这封BP他明明在2016年资本寒冬时就烧掉了,连同那台卡西欧计算器里的U盘备份。
最后一页夹着张拍立得。
褪色的相纸上,林见鹿站在学校旧图书馆爬满爬山虎的门廊下,白T恤被风掀起一角,右手比着标准的“OK”手势。
阳光在她睫毛上碎成金粉,背景里的银杏树叶正黄得发亮。
顾星野的呼吸突然卡住了。
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张照片。
2015年秋天,他们确实常在那座图书馆自习。
林见鹿总嫌他敲代码太吵,会把他的笔记本往窗边推半尺,再塞颗橘子过来。
但他有严重的镜头回避症,每次班级合影都躲在最后排,更不可能让谁拍下这样的瞬间——何况照片里的林见鹿,眼神亮得像藏着整片星空,那是后来被生活磨掉的光彩。
他翻到BP的扉页,打印体下面有行极浅的铅笔字,是林见鹿的笔迹:“风口不一定在天上,也可能在你低头敲代码的指缝里。”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纳斯达克的公关团队发来的最终版演讲稿。
他扫了眼末尾那句“感谢所有在至暗时刻不离不弃的人”,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十年间,他学会了在谈判桌上精准地计算对方的底线,学会了在财报发布前用三个通宵粉饰数据,学会了在庆功宴上对着投资人笑得恰到好处。
可他始终没学会,怎么解释那场始于校园众筹早餐的爱情,最终会变成招股书里“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冰冷描述。
套房的落地窗外,曼哈顿的灯火正连成流动的星河。
顾星野捏着那张拍立得,指腹反复摩挲着林见鹿比“OK”的手指,忽然注意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她拇指和食指圈成的圆心里,似乎藏着个极小的反光点,像是……镜头的影子?
是谁拍了这张照片?
为什么他毫无印象?
2015年那个秋天,除了代码、橘子皮和图书馆的桂花香,还有什么被他弄丢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倒影里映出他眼下的青黑。
三十岁的顾星野忽然很想回到二十岁的那个午后,回到林见鹿第一次把“校园众筹早餐”的传单拍在他键盘上时——她马尾辫上的银杏叶还没掉,开口第一句是:“计算机系的,帮个忙呗?
你的算法能不能算出,早上七点的三食堂,到底要煮多少个茶叶蛋才不浪费?”
那时候风还没来,他们都还是没被生活锤打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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