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三千多公里的礼物

那年我20岁，大专。实习期一年，被学校安排到一个药店，

一个月之后我就被无情的开除了，浪费了我将近1000元的车费和运行李的快递费。

开除后学校要求我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自行找到新的和医药有关的实习地点，

不然的话就要补实习。时间非常的紧迫，所以我就病急乱投医，

随便在老家县上找了一家私立医院了。那时候应该是7月末或者8月初。盛夏的暑气蒸腾，

让人喘不过气。实习期间没有工资，每天要上班9个小时，因为我是药学的，

所以我只能先被安排进药房。在药房里，我就像没有王子的灰姑娘一样，每天不停地在拣药，

不仅要拣门诊的，还要拣住院部的，一张接一张，没完没了。还要核对药品的数量，

还要帮忙上架新药，擦洗药架，写管制药品登记表。写登记表时字迹要工整，不能错。

活又多又碎，像永远堵不住的水龙头。药房的同事们把很多活交给我干，

比如说要我去洗白大褂，收拾垃圾拿去卖。还有弄丢的药全部赖在我身上。辩解是无力的，

我只会沉默地承受。药房里只有科长卢女士待我稍好，她每天会温和地问我：“今天怎么样？

”这简单的问候，在冰冷的药房环境里，竟成了唯一的暖色。

在药房的生活和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巨大的落差和沉重的疲惫几乎将我压垮。

我刚来的时候天天都打电话给我的父母们要求回家，但是他们说我才来了一个星期不到，

回去的话太丢脸，就让我坚持下去，而且那个时候是给院长塞了钱，才介绍我进来的。

他们希望我能像我当村医的叔叔和大伯一样，未来从事医学事业，来这里学一点手艺也挺好。

而且学校那边也不允许我走。晚上回到宿舍，属于那种合租房，三个小房间共用一个客厅，

每个小房间两个人。客厅的垃圾都快堆成小山了，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他们吃剩的盒饭可见一些蛆虫。宿舍在10楼1003，不过幸好有电梯，

上楼的时候也没有多么累。我没有床，我只能睡铺在地上的一块厚木板上。我同宿舍的舍友，

一个本地男生，他经常嘲笑我，说我没有工资来这里实习，而且还是个大专的，

他就非常看不起我，也受不我，接下来不够一个星期就搬走了，搬去和他的女朋友同居。

他搬走的那天晚上，我在医院加班到9点，药味沾了一身。推开门，

本来想着宿舍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住情况可能会好点。但下一秒，

心又提起来——一个陌生的男生坐在原本舍友的床上，还占了我的小桌子，

放了台电脑在那里玩游戏，游戏键盘声噼啪响。我当时有点生气，

因为我还要在那张桌子上面准备专升本，考研，考公，英语四级，执业药师等等的考试学习。

那是我唯一能改变未来的通道！现在却被一个那男的侵占了。但是他抬起头，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沉沦了，他的眼睛特别独特，丹凤眼又有一点斗鸡眼的感觉。

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我的灵魂。他戴着一副宽框眼镜，头发剪得短短的，没有穿上衣，

脸圆圆的，微胖但身体线条流畅紧实。身高和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

他跟我之前暗恋过的所有的男生都长得不一样，我之前喜欢那种长得帅的，

不是刘海就是中分。我从初中到大学一共暗恋过了好几个男生，全部都失败了，最后一个，

我大专的两年都在暗恋他，我帮他打饭，打印文件，军训他就占在我旁边，

发生很多难忘的交集。可当我看到他和他女朋友合影的朋友圈的时候，我快发疯了，

心像被狠狠捅了一刀。发誓以后再也不动心了。可眼前这个人，只一眼，那道心墙就塌了，

之前所有没着落的感情，一股脑涌向他，一种宿命般的眩晕感攫住了我。“抱歉，

这是你的桌子吗，真是对不起”他是哈尔滨来到这里当护士的，在住院部。

今天飞近3000公里来到这，是亲朋好友介绍来的，加上他觉得他们那太冷了，

想来南方看看。他看着和我同龄，非常健谈，和我讲东北的生活，讲东北的雪，东北的冷。

他还笑着纠正我蹩脚的普通话，说我把“雪”说成“血”，让他吓一跳。从那天起，

生活仿佛被一道光照亮，我开始对他细心照顾，特意定购桶装水和他喝，

因为医院的水有消毒水味，买零食和小吃分给他吃。把整间脏乱差的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

把发黄的厕所蹲便和洗漱台擦得发亮，那座垃圾山我用了3，4天才清光。

房间终于有了点“人住”的样子。晚上会用热得快提前烧好水给他洗澡，

因为宿舍没有热水器。那时所有的盼头就是晚上下班以后可以和他说两句话，

我们两个人挤在一张小桌子。他在打游戏的时候我就会偷偷瞄他,面前摊着厚厚的书本，

心思却全在他身上。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拂过他因为玩游戏紧张而抿紧的嘴唇，

拂过他圆润的耳廓和青色的发茬。

书本上的字迹变得模糊……我就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产生了情愫和依赖。他的存在，

成了我灰暗实习生活中唯一的止痛药和兴奋剂。他在住院部，我在药房。隔着一栋楼的距离，

像隔着山。我感到非常的失望，一天到晚，见不到面。

我在药房想象着他推着治疗车穿梭在病房走廊的样子。失望像冷水，

浇在刚燃起的那点火苗上。于是我鼓足勇气，找到医务科科长，想调到住院部。他看着我，

眼神没什么温度：“药房待够两个月再说。”药房最累，活最多，学不到东西。我知道，

他们在拖住最廉价的劳力。没办法，只能熬。一天天数着日子。有一次宿舍里面的空调坏了，

然后就把我的小电风扇给了他用，并且跟他说我还有，但是那个晚上我热得根本就睡不着，

汗湿透了背心，黏在木板上。睁着眼，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他模糊的轮廓，，

身体的燥热难耐与心底那份因能为他做点什么的想法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自虐的甜蜜。

只要能让他舒服一点，我这点不适又算什么呢？期间唯一在医院见他的机会，是消防演练。

我站在他后面，心不在焉地听着安全员的讲解，目光却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看他笨拙地操作灭火器，动作有点慌，没有帅气，没有潇洒。可我就是喜欢。

喜欢这份笨拙的真实。高高在上的神太远，触不到。我只要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温度，

会出错。一次，他眼镜腿断了。我赶紧说：“我知道附近有个眼镜店，十分钟就到。

”他租了辆电动车。“你指路”他说。我坐在后座，风掠过耳边，犹豫了很久，心跳得厉害。

小心翼翼将手从他肩膀，慢慢滑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隔着薄T恤，

能感觉到他小腹的温热和紧实。那一刻，心脏狂跳，仿佛要冲出胸腔。我把脸埋在他后背，

贪婪地呼吸着阳光晒过的布料气息和独属于他的、干净的男性气息。闭眼幻想这就是永恒。

引擎轰鸣，是我心跳的伴奏。不过他觉得太痒，让我松开手。有时他不回宿舍睡觉，

我非常的担心。但是我又有一点兴奋。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他的衣物裤子一顿闻 ，

青春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混合着汗水和洗衣液，我闻到差点窒息，

还把他们衣服套在我的抱枕上，睡了一晚上。从此以后偷闻他的衣物成了我的常态。

一天夜里，醒来上厕所。发现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月光透过窗帘缝，落在他裸露的背上，

皮肤很白，在暗夜里像一块玉。我屏住呼吸。手，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伸过去。

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光滑，细腻，那是我第一次摸到他的肉体。非常的白，我还纳闷，

北方人都这么白吗，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乱撞，像一群受惊的小鹿。我又偷偷摸了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剪的太短，发质又硬，根根竖立，我的手被扎得生疼。他没有醒。

由于我们的上班时间不同，我们基本上不能在路上见面，医院的食堂碰到过几次。

但是他都是跟别人在一起，我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我讨厌自己的内向，恨自己的嘴笨，

恨自己的怯懦。国庆节的时候只放了三天假，我坐车回到老家，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家里只有奶奶，腿脚不便，佝偻着腰收拾屋子。看着奶奶的身影，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就算找不到工作，在家照顾奶奶，也比在这里当免费苦力强。

该死的学校！这两个月，如果不是心里装着那个人，如果不是每晚那点可怜的期待，

我肯定早就跑了。支撑我熬下去的，从来不是对医学事业的热爱，

而是这份卑微到尘埃里的暗恋。国庆节返假时，我向药房卢科长提出了离开药房的请求。

她脸上明显写着不情愿。但是我跟她说了这两个月我做了很多事情很累，而且又没有工资。

我声音不高，但是很坚持。最后还是同意让我走了，临走前我向她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到了住院部后，我以为可以每天和他见面，但是住院部太大了，有好几层楼都是。

我偶尔看到他，总是步履匆匆，推着治疗车，或者抱着病历夹。我叫他名字，他匆匆应一声，

脚步不停，他太忙了，都没有时间搭理我。有几次我主动凑上去，帮他推沉重的药车。

他笑笑：“谢了啊。”仅此而已，直到他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后。那笑容像阳光，短暂但耀眼，

彻底温暖我心底的严寒。一有机会我都会主动的去接触他，

我有时会故意假装早餐买多了吃不下，然后送一些给他。但是他似乎对我没有什么感觉，

每一次希望都变成失望。有一次我看到他在照顾一位大小便失禁的老奶奶，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的，但我还是走过去帮忙。“我帮你”我说。他有点惊讶。我们合力清理，

换床单，气味刺鼻，胃里翻腾，心里却那么甜。可和他一起做一件事，离他那么近，

虽然很臭，但是我却感觉幸福。老奶奶非常感激我，她他跟我讲了他的故事，絮絮叨叨，

她说年轻时长得非常漂亮，多少小伙子她都看不上眼，到现在她还没有结婚，无儿无女，

非常的艰辛。最后他她说了一句：“喜欢一个人就勇敢的去追求，一生只有一次机会，

不然老了就后悔”。她枯瘦的手像烧红的烙铁牢牢地抓着我的手臂。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拥有一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房车，

我们开着房车环游世界，在海滩迎着海风，无拘无束地奔向大海。到浪漫的土耳其，

到古老苏格兰城堡，到有极光的北欧……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自由自在，没有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