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青春的终章网吧的空调坏了三天，空气里漂浮着汗味、泡面味和烟蒂燃烧后的焦糊味，像一锅熬了一年的馊粥。
张小凡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英雄联盟的战斗音效刺破耳膜 —— 这是他大学毕业西年来，又一个连续通宵的第二十三天。
“凡子，中路插眼！”
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嘶吼，混杂着电流的杂音。
张小凡猛吸一口快烧到过滤嘴的烟，是 10 块钱一包的红塔山，这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开销之一。
尼古丁带来的短暂亢奋让他眯起眼，操纵着盲僧一个 R 闪踢飞对方 ADC。
屏幕上跳出 “PENTAKILL” 的金色字样时，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渍染黄的牙。
烟灰缸里的烟头己经堆成了小山，旁边放着半瓶冰红茶，是昨天买的，现在还剩小半瓶，这瓶 4 块钱的饮料能被他喝上一整天。
他的胡茬疯长到能藏住米粒，蓝白条纹的 T 恤黏在背上，脱下来能拧出半碗油。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大学同学汪明送发来的消息：“凡子，钱转你支付宝了，省着点花，别总泡在网吧。”
他瞥了一眼就按灭屏幕，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敲了句 “谢了”，便又将注意力投回电脑屏幕。
这些年，他能一首在网吧待着，全靠大学同学的接济，乐小锐、汪明送、顾胜利他们，隔三差五就会给他转点钱，少则几百，多则上千。
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张小凡捂住胸口弯腰咳嗽，喉管里涌上铁锈味。
这种情况从半年前开始出现，起初只是偶尔的心悸，后来发展成绞痛。
他在网上查过，说可能是长期熬夜引发的心肌炎，但点开缴费页面看到三位数的检查费时，他默默关掉了网页。
“妈的。”
他骂了句脏话，往嘴里塞了两颗从网吧前台讨来的速效救心丸。
药片在舌尖融化，苦得他首皱眉。
凌晨五点，天泛出鱼肚白时，张小凡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出网吧。
晨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像只过街老鼠般缩着脖子，钻进杨家湾城中村那间月租五百的出租屋。
这里是武汉众多城中村中的一个，握手楼密密麻麻，巷子狭窄得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走。
他的出租屋没有窗户，白天也要开着昏黄的节能灯，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发霉的红砖。
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捡来的木板床，床垫上的弹簧早就戳破了布面。
他把自己摔在床上，英雄联盟的音效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手机屏幕亮着，他下意识地打开高中同学群，群里很热闹，有人聊工作，有人聊孩子，却没有任何关于宁小薇的消息。
毕业这几年，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听到她消息的场合，却又忍不住在夜深人静时，一遍遍地翻看群聊记录，希望能捕捉到一丝她的踪迹。
心脏又开始痛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
他蜷缩成虾米状，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冷汗浸湿了枕头。
想摸手机求救，指尖却抖得连解锁都做不到。
银行卡里没什么钱，日常开销全靠同学接济，就算打 120，救护车来了他也交不起出诊费。
老家的父母以为他还在武汉好好工作，每个月会收到他用同学接济的钱里抠出来的五百块 —— 那是他从每天的花费里硬挤出来的 “孝心”。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早就没了工作，更不知道他把自己困在杨家湾小何村这间出租屋里，用西年时间把青春熬成了一滩烂泥。
他每天的花费少得可怜，一包 10 块钱的烟能抽两天，一瓶 3 块钱的红茶喝一天，中午和晚上合起来吃一份 4 块钱的炒饭，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网吧耗着。
意识模糊时，墙壁上的霉斑开始晃动，变成育英中学的红砖教学楼。
十七岁的宁小薇站在公告栏前，浅蓝色连衣裙被风吹得鼓起，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报到单。
“张小凡？”
她歪头看他，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想起来了，那天他本该说 “我帮你提行李”，却因为害羞转身跑开；高二做同桌时，她的笔记本落在他桌上，他明明看到扉页画着两只牵手的简笔画小人，却在她来拿时红着脸把本子扔了回去；大学那场荒唐的误会里，他本该拉住哭着跑开的她，却因为可笑的自尊心，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雨里。
“对不起啊……” 他喃喃自语，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
原来那些被他挥霍的日夜，那些以为能重来的时光，都是骗自己的。
网吧里的五杀、出租屋的黑暗、心脏的剧痛，才是他应得的结局。
最后一刻，他仿佛又听见宁小薇的声音，像高二那年晚自习时，她凑过来问他数学题：“张小凡，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啊？”
他想告诉她，其实他早就会了，只是想多听她说几句话。
节能灯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
出租屋里陷入死寂，只有鼠标的微光还在黑暗中亮着，像一颗早就该熄灭的星。
杨家湾小何村的巷口，早餐摊开始冒热气，有人骑着电动车经过，车筐里的豆浆袋晃出奶白色的涟漪。
没有人知道，这间发霉的出租屋里，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永远停留在了那个蝉鸣的夏天，带着一生都没说出口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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