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异饼店

《天赋异饼计划》

盘节大学出版社

《天赋异饼计划》首次出版于2028年9月。这部作品集自传、手记、日记、评议为一身，是一本大部头作品，字数多达228万。作者沈月为“天赋异饼计划”的发起者之一兼执行者之一。2023年，当计划被首次提出，它便引起了广泛争论。这个计划可谓命运多舛，不过最后在某种意义上还勉强算是艰难地取得了胜利。一般而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比当局者更能描述好一整场戏，但从实际情况看来，沈月这位当局者倒是比旁观者更客观地揭露了计划的整个过程——包括前因后果。

为方便讲解，笔者将原著中的第一人称叙述改为第三人称叙述；为帮助读者更好地了解情况，笔者讲述时会加入最新的相关报道；为维持原文风格，在用语方面笔者不做重大调整。

沈月于2003年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2022年高考后就读于盘节电气技工学院。由于从小到大成绩不佳，无论是其双亲还是其他亲戚都对他比较看轻，对他的讨论所围绕的主题的仅限于“这可咋办”。尽管沈月本人博览群书，平时独立完成的作业质量也不差，还经常给同学们讲题，甚至优秀学生都会找他来问，但是他老是栽在考试这关过不去。据沈月本人所述，他一到考试就会有手汗、额头冒冷汗、意识模糊等等症状——这听起来像是在找借口，不过沈月的父母还真带他去医院里看过。大部分医生认为沈月的“病”纯属心理问题，因为边缘系统经CT检查没有问题，只有一位大夫怀疑问题可能出在大脑灰质上，有些微小的灰质异位或早期神经退行性疾病不易被常规检查发现。沈月的父母最终采纳了多数派的意见，带沈月去看心理医生，但心理医生也没找出问题来，沈月没有表现出正常考试焦虑应有的心理状况，不像是自我妨碍、或自信心匮乏的人，尽管他有些叛逆也渴望寻求关注，但心理医生断定他的相关心理动机完全无法构成使他自己故意考砸的要件，沈月想要解决问题的急切态度也完全不是装出来的。最后事情不了了之。沈月的父母只得当孩子不是考试的料，期望儿子考个大专，当个平凡的打工人老老实实养家糊口，不出幺蛾子即可。但是，正如各位读者所见，事情还是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2023年9月30日，沈月经几天踩点后翻墙进入盘节师范大学，直奔大礼堂——他知道此时正值大学文学学院的讲座。沈月来晚了一点，此时讲座结束，学生们正准备退场。这位不速之客一闯进来就抢过案子上的一个话筒，跳上台开始自我介绍，学院的学生们倍感惊奇，纷纷拿起手机录像。

众目睽睽之下，沈月高调宣称自己“离文学的终极只差一步之遥”接着，他开始了自己的演讲。他在演讲中提出一些观点以佐证自己已经站在文学的终极之门的门槛边。他宣称文学是自相矛盾的体系，与数学物理学有类似之处，文学的矛盾之处在于它植根于现实世界，却又不断拔高，要达到巴别塔的境地，然而它终究是囚徒。文学创作者好比是黑夜里划船的人，出发时确实会远离岸边，但划得远了就会兜圈子。文学有务实走向务虚，由微观走向宏观，像氢气球一样上升，接着破开，里外翻转。它变成纯粹的意识映射，由务虚再度转向务实，只不过是戴上面具的务实。它展现的是元认知，元经验而非初等的现实映射。如果有人要问既然文学是在兜圈子，那么兜回起点的文学不易懂是为什么，答案其实简单：那帮文学创作者新造了语言，这种语言潜伏在旧有语言之下，像哈哈镜一样让现实扭曲变形,逼得一群密码学家绞尽脑汁去破译一番。正因如此，一篇基层民警的日记的价值完全可以高于某些高深莫测的文学作品。文学从远离到折返是一个剧变过程，像酸碱滴定实验的pH值一样跃迁。文学不存在终点站，文学的终极也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过渡，是最后一块拼图。很多文学大家的作品都是一个破缺的环，所缺之处便是文学的终极。

沈月说自己要做的就是把环的破缺补上。为此他尽力了。接着他到演讲台插上USB，向众人展示自己的作品上述演讲被写进了书里，他当时展示的作品也被他写了进去，只不过他仅仅写了作品名称。如果你读的是网上的电子书，你会发现这些名称被设置为了超链接，点击即可跳转并查看具体内容。这些诗作是由不同的语言混合而成，大部分时候同一段的语言相同，偶尔，语言会在句与句之间切换，有的地方甚至会出现同一句话多语言对照情况。沈月认为每种语言所展现的是不同的世界观，而单独一种语言无法跳出自己的局限，正因如此老派文学创作者会把词性变换搞得如此别扭，而多语言混合或者对照可以缓解问题也无法彻底解决。

据沈月本人描述，观众们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不过沈月漏算了一点，之前提到过，给同学们讲座的外校教授还没离场呢。这位教授名叫郭丛，当时67岁，是一位退休后返聘教授，任职于盘节大学，早年曾参军并参与了自卫反击战，战后六年在北大取得文学和语言学双博士学位。顺带一提，郭教授与笔者所在的研究团队共事过一段时间的超语义研究。郭教授三十七年前结婚并在婚后育有一子，不幸的是，他的儿子在十五岁时自杀，他的妻子担任教师，在疫情期间疑似因遭受多次网课爆破猝死。郭丛教授听完沈月的演讲之后也拿起了话筒。首先，他肯定了沈月的部分观点并表示沈月作为年轻人敢于创新、思维活跃。郭教授认为，文学创作的确常常会突破常规语言的限制，通过新奇的表达方式、独特的词汇组合以及隐喻、象征等修辞手法，创造出具有独特艺术魅力的语言。这种创新性语言确实可以像潜伏在旧有语言之下的密码，需要读者去破译，从而丰富语言的表达方式和内涵。文学语言与现实之间的关系也的确并非简单的镜像关系，它可以通过夸张、变形等手法，对现实进行艺术加工，从而更深刻地揭示现实本质或表达作者的主观感受；爱情、死亡、孤独等主题在文学史上不断被重复书写，每次都有新的诠释和意义，文学创作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终点，但作者们在创作过程中不断探索，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

表扬完之后，郭教授便重拳出击。他言辞犀利地指出沈月将文学语言描述为“密码”，还说什么需要“密码学家绞尽脑汁去破译”，这完全是过度神秘化了文学语言。文学语言虽然具有创新性和独特性，但并非完全脱离日常语言而存在，其意义并非完全依赖于“破译”，而是通过读者的阅读和理解来实现的。再者，沈月忽略了文学创作的发展性和创新性。文学创作并非简单的重复，而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和发展。教授不否认沈月强调了文学创作的开放性和无限性，但很明显沈月缺乏对“文学的终极”的明确界定。教授当场问沈月，文学的“终极”究竟是什么？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还是一个具体的形态？他又怎么能确定文学的终极就是个过渡呢？分析呢？证据呢？

郭教授的这番话并没有让沈月下不了台，据沈月本人所述，他也是有备而来。沈月清楚一点：人的无意识实际上是十分强大的——打个比方，让一个机器人跳过一条水沟，你需要给它各项参数，然后它才会花一些时间去计算去指导各个机械部件运作，但你要让人跳一条水沟，让他直接跳就行了，只要是个健全的人那就都跳得过去，无需有意识计算。表面上看有意识更有创造性，可是实际上诸多作家、艺术家的灵感都是从无意识中来，有研究表明博尔赫斯、陀思妥耶夫斯基这类文学巨匠的无意识可能具备更加强大的能力。据此，沈月坚信人的有意识是用来社交、在非极端环境中辅助决策以及管控无序失控的无意识部分的，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无意识，沈月还认为他自己无意识中的有序失控部分多于于常人的，因此能够在文学感知这方面更高效地做出正确分析与决断，完全不需要有意识地去寻找证据；沈月还认为文学体验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事情，把这种东西完全交给有意识去处理，无异于拿自己的有意识去时时刻刻调控呼吸与走路......

只不过，还没等他把反驳的话说出来，几个保安就上去把他拉走了。话虽如此，沈月当时认为自己那胸有成竹的神态一样具有“说服力”。闹剧过后，大学生们发上网去的视频犹如一枚枚重磅炸弹，把互联网搅了个天翻地覆。而此后，沈月在多个短视频平台开设账号发布自己的观点，表示如果要真正打开文学的终极之门，就要创造一种全新的书面语言。人类当前的所有书面语言都是死的，是一种不独立于口头语言的线性系统——所以新型语言应该具备以下几点特征：符号非线性表意、具有自指与自修改能力、全息载体依赖、超线性信息密度、图灵完备。如果人类真能创造这种语言，那么就能抵达文学的终极。

郭教授也在微博上公开发文表示反对：语言的界限是人类世界的界限，只有旧语言不再符合人类社会的发展需求时，人们才会对它加以改造，打个比方，如果你要看清一间漆黑的房间而灯的开关在房间里面，你就应该先进房间再去开灯而不是反过来；而且人对语言的改造通常是渐进式的，飞跃式的语言创造无疑是冒进，新语言的信息过载也会导致该语言无法被实际投入使用。看完长文后沈月也没多说话，只是在自己的账号上默默转发了多个脑机接口技术的讲解视频。

这一时期无数博主发文发视频评论沈月的观点，其中大多人支持沈月。各路营销号更是异军突起、大显神通，换身马甲就摇身一变成了文学大师，将沈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推上了“千年一遇的文学奇才”之王座——也不知道为什么，互联网的“零和评论区”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规则类怪谈，每个夸赞沈月的帖子下面必定会有将郭教授贬斥为“保守”和“嫉妒心强”的“糟老头子”的网民。而且不知怎么的，这堆负面评价还波及到了盘节师范大学，后者不得不清理了关于这次讲座的全部视频和推文。

话虽如此，郭教授当时也通过平台上私聊的方式把沈月的微信要来了，俩人私下里讨论了不少。郭教授本人称这是因为他本人其实对沈月的说法比较感兴趣，但有博主分析认为郭教授这么做是出于责任感，通过影响沈月让他不因为成为热点而走上歧途，理由是郭教授在得知沈月参与天赋异饼计划之后私发沈月消息表示极力反对，有时一反对就是两千字起步。沈月说自己当时厌其烦但又驳不倒郭教授，干脆把郭教授的消息设置为了免打扰模式。

三年后，当沈月整理这些事实并写成文章时，他大概率是注意到了那个巧合。也许是在以上前提成立的情况下验证一下自己对当时那些事情的看法，他还查了金卷饼公司的历史这样做多少有些迟了。熟悉天赋异饼计划的读者都知道，如果沈月没有做后来那些事情，金卷饼互联网集团就是天赋异饼计划自始至终、彻头彻尾的唯一操控者。当初沈月怕自己的文学研究比较冷门，大多数人也就图一个视觉奇观，即便现在有热度，他的观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长远或深刻的影响。这个时候一个公司找到了他，自称“金卷饼集团”，想要开展一个“落魄天才寻找计划”，该集团派出的人告诉沈月说，虽然沈月现在是风云人物，但他毕竟只是一个被自媒体当作谋取流量的摇钱树的工具人，不管他有多么学究天人，他的理论都会很快被遗忘——除非他获得真正的支持。沈月当时吃了一惊，因为这话与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仔细想想计划也是有“纰漏”的，大城市里就没有落魄的天才吗？按照沈月本人书中的调侃，如果他没有选择侵入盘师大去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那他八九不离十就是个落魄天才了，要知道沈月是出生和生活在大城市的。然而，要是再深入考虑考虑，你就会发现金卷饼公司的方案也不无道理：当今社会，大城市的数量不断增加，各类热点事件也层出不穷。海量的数据如同一片汪洋，想要从中精准地找到具有非凡天赋的人才，其难度之大，无异于在茫茫大海中捞取一根针。而且，由于不同地区在经济发展水平和资源分配上存在显著差异，城市地区往往拥有更为优越的教育、科研、文化等资源，这使得城市中的天才更容易被发现和培养。他们能够接触到更先进的知识、更丰富的学习机会以及更专业的指导，从而在成长的道路上脱颖而出。相比之下，落后地区的天才却面临着诸多困境。由于当地教育资源匮乏、信息闭塞、缺乏专业人才的引导和培养机制，他们的天赋往往难以得到充分的挖掘和展现，甚至可能被埋没在平凡的生活之中，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价值，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人才浪费。

紧接着，公司的人就讲起了他们那关于寻找失落天才的宏大计划：他们计划筹集资金，跑遍全国各个有证据表明可能有天才存在的偏僻、偏远地区，不过这项行动需要沈月的支持，在第一位落魄天才被发现之前，沈月需要与调查组一同跟进计划说白了就是和公司的人一同奔波。理由有以下几点：第一，沈月有流量，金卷饼公司充当后台，可以为计划谋取更高的关注度；第二，金卷饼公司着重寻找的是有数学天赋的天才，沈月想用数学创造一门新的语言，而现在没有任何研究团队愿意自掏腰包给沈月帮忙，而金卷饼公司的计划可以帮助沈月美梦成真；第三，金卷饼集团有十足的诚意，在沈月的学业这方面会和盘节电气技工学院沟通，让沈月线上修完课程；第四，公司会给予沈月一家经济支持。沈月及其父母最终同意，还签了合同，合同里有这样一条，如果沈月能在计划结束后再次找到天才，那么公司有权利也有义务重启计划并介入调查。

金卷饼公司的计划之在国内开展固然是缘于经费受限，然而安全问题也是受考虑因素之内，毕竟这种性质的计划确实有前车之鉴——上个世纪有个A国人叫荷马·玛丽亚·奥德修，因开展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落魄天才的“金羊毛计划”而举世闻名，他跑遍大半个世界，历尽苦难后终于找到一个顶级天才尽管这位天才发明的数学体系被认为无益于事。在他人生最后的那段时光，他想要去盖札地区寻找天才，毕竟盖札区区三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挤了二百万人口，要真有天才降生恐怕很难会有人发掘。结果他刚准备动身，就接到了来自盖札旁边的以莱国的官方信笺，在信中以莱国以盖札地带全是匪徒和恐怖分子为由苦口婆心奉劝奥德修先生取消既定计划，但奥德修坚决不改行程并前往以莱国驻A国大使馆礼貌地拒绝了以莱国的要求。不久，以莱国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的大使馆致电奥德修表示全力支持后者的计划，还表明由于盖札地区的形势极其复杂，他们作为“该地区文明的旗帜”，愿意为奥德修规划一条安全路线。奥德修信任了以莱国。结果，奥德修一行人在以莱国为他们规划的安全路线上遭受导弹袭击，尸骨无存。以莱国在事发后不足两小时就发布声明称奥德修遭受盖札地区恐怖分子打击身亡。有人表示怀疑，拿出证据表示该导弹是一枚高精度高超音速导弹，盖札地区的技术水平没有如此之高。于是以莱国又发布声明称盖札恐怖分子窃取了以莱的高级技术机密。此前不久以莱国发布官方报告称自己的反间谍系统极其完善，还发布了相关统计数据。

无论如何，这件事也足以证明国外是不安全的，无论是金卷饼还是沈月都不想为了计划闹出人命来。于是在十一月底，项目正式启动。

很多读者原本认为这里沈月会把计划讲下去，可这位作者愣是不按常理出牌——他先把自己对金卷饼公司历史的调查讲了。据沈月调查，金卷饼互联网集团由盘节市企业家王家莳成立于2006年，致力于打造一个可供用户交流、交易以及展示自我的多功能线上平台类似于facebook),不过在当时的中国已经有好几家互联网巨头在这方面捷足先登了。要把品牌做好，你得要有标志性特征，至少在某方面要比别人有优势。当时中国的各路网络水军已经崛起，网络黑客的活动也日渐猖獗，网络谣言、网络侵权四处兴风作浪，而网络暴力这位伟大的赛博摩洛神刚刚降生。为此，王老总他同时担任董事长和总裁希望能够把金卷饼论坛打造成一个“零乱象”的理想化论坛，以此赢得民心。不同于别的线上平台，金卷饼从各个阶层，各个地区线上招募了几百名审核人员。在用户发言、发文之后，这些东西不会第一时间发出去，而是会先随机分配给九个审核审查，如果多于等于六个审核认为该言论无问题，则言论正式发布，如果言论有问题则打回。平台用户可以举报不当言论，举报后平台会将言论随机分配给十二个审核进行审查，如果多于等于八名审核认为言论不当则平台删除该用户违规言论且克扣之前言论发出时投通过票的审核的工资，举报成功次数多的用户可得到会员奖励，违规次数多的用户会被注销账号。

这个机制看起来完美无缺，然而现实很骨感，没过多久，各种问题接踵而至。原本各种审核人员的身份不同是为了保证审核绝对公平，结果却是审核人员来自不同阶层和不同地区，价值观、文化背景和认知差异无一例外达到了无法形成统一标准的程度，公司的审核大群里争吵频发。最严重的一回是审核人员李某和张某线下约架，起因是在一次审核中李某与张某被分到了同一组，张某投了通过票，而李某投了不通过票，当这条言论被举报后，李某公开怀疑张某是出于私心比如和发帖用户有某种联系才投通过票，张某本来就因为可能要被扣工资而闷闷不乐，一看李某言论便大发雷霆，在群里大骂李某故意找茬来扣自己的工资，两人骂战最终发展为线下约架。

这件事导致大批审核人员最终爆发，有一半人辞职不干。剩下的一半人则达成了一致：无论什么言论发过来都统一不通过。这样，举报的引发的争执消失不见了，工资照样拿。然而其结果也是很恐怖的：平台陷入了沉默，用户见状纷纷拉黑网站并在别的论坛上发布对金卷饼的差评，直接导致了相当一部分股东从金卷饼公司撤资。这场事件被公司员工称为“第一次审核大战”。

“一战”后金卷饼集团痛定思痛，取消了审核失误工资挂钩的机制，解散了审核大群，使审核互不相识独立做决定，为保险起见不向审核显示审核结果，这样就可以规避一些麻烦。尽管如此，意外仍然不出意外地发生，“第二次审核大战”说来就来。2009年一个名叫绿地的软件被开发出来用以清理网上不良信息及维护青少年网络安全，结果被人指责技术不成熟可能泄露隐私，还被A国某公司指责为侵权，该公司还狮子大开口索赔30亿美刀，这在互联网上引发了不小的风浪。此时，金卷饼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奇观：同一类型的言论有被判定通过的，有被判定违规的，有的被打回言论申诉后通过了，有的已发出言论举报后打回了。有一位受好奇心驱使的、有一定网络编程基础的网友购买了黑客工具，试图了解金卷饼的内部审核流程，在摸清楚情况后，这位好事者黑进公司网络，向所有审核随机发送两种不同关于此热点事件的虚假审核标准。于是，金卷饼论坛上的言论出现了极其明显的两极分化，交战用户甚至发展到了互相人身攻击的地步，至此金卷饼论坛被广大人民评为“最恶臭的论坛”，没有之一，甚至有人怀疑金卷饼要通过这种方式谋取流量利益或豢养水军。在舆论压力下，之前举棋不定的股东们终于决议撤资，金卷饼公司的资产再度大崩盘，最后不得不清理所有言论。至此，员工们口中的“第二次审核大战”草草收尾。

五年之后，王家莳老总抱憾而终，他的独女王符诗接手公司。为了把公司盘活，这位新总裁兼新董事长决定暂时把父亲的生前目标放到一边。尽管公司现在体量小了，但她认为小也有小的好处。于是她决定让集团改行走数字营销道路，期间与不少品牌合作以盈利。这一时期董事长以公司财政困难为由削减员工工资，因此有员工与管理层发生了争执。最严重的一次是某一员工因不满工资削减公开发文称金卷饼与诸多水军存在合作关系，从“舆论战”中攫取利益，金卷饼公司直接报警，于是这位不幸之人以敲诈勒索罪被起诉，金卷饼还提起了附带的民事诉讼，以违反合同规定与侵害名誉为由向该员工索取三十万的赔偿。也是在这一时期，王总到处会见别的公司的总裁、董事长，经过一番游说终于把获得Blackroad和Steerguard这俩国际资本巨头投资的入场券拿在了手里。经过一番协议后，金卷饼公司答应了一些条件，自此两家巨头正式入股金卷饼。入股之后金卷饼公司重操旧业，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开始为众多外国博主和外国自媒体团队提供网上站台。2022年至2023年，金卷饼公司管理层人员多次会面同样有两家巨头入股的哥德尔向日葵教育集团管理层人员。2023年，金卷饼公司因为帮助提高了盘节市的GDP以及为盘节市的旅游消费做出贡献而被盘节市评为“优秀企业”。沈月在网上成为热点之后，金卷饼公司迅速联系上了沈月。

计划的名字一开始被定为“落魄天才寻找计划”，计划执行过程会通过视频号定期发布。但后来王总本人觉得计划名字不够吸睛，就结合公司名称改为“天赋异饼计划”。原本计划是要搜索一切种类的天才，王总一开始批准后来又不知为何改了主意，说“这个时代需要一些实用点的人”，就只把搜索范围限定在了理科尤其是数学天才上面。

至此，本书的“主线任务”正式启动。沈月在与计划执行团队的交谈中提到两点，一是寻找的天才三观要正，如果把一个道德沦丧的天才挖掘出来，八九不离十会危害社会；二是计划不应当对所发掘的天才的生活造成太大负面影响。当然这部分该听进去的主要还是调查部与摄影部负责录制还负责剪辑并发布视频，后勤部就不打用得着管了，毕竟团队也是要分组执行任务的，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计划第一步是团队采用金卷饼公司开发的特制网络爬虫软件，该软件的搜索范围主要为一些落后地区用户尤其是留守儿童扎堆的短视频平台或线上论坛，通过大数据分析其周围人可能的生活状态，结合心理学推断是否有他们想找的天才存在。换作是以前这一定是一场工程量浩大的任务，而现在AI技术已经能强大到在短短几小时内给出分析结果。一天之后，团队筛选出了一些结果，最远的山村在秆严，而最近的就在盘节所在的下江省。分析依据也很简单：性格方面这类人往往内向孤僻、焦虑、抑郁，倔强、思维跳跃、好奇心强，容易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继而被反映到这些人的网络言行里。这样一来，团队的筛选工作就被大大简化。最终筛选结果是基本是偏远地区的小村落。

一直以来，沈月积极联络队员，每次都会商讨顺藤摸瓜找寻天才的方案，然而团队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任务似乎不是像他们自己所说，是来找天才的，倒像是来拍纪录片的，不光如此，他们还非得把纪录片拍成十分钟一集的大型连续剧。调查组把采访话题往营造奇观的方向上引，摄影组把角度挑了又挑，剪辑时只留下了高潮迭起的部分，其余无一例外进入了回收站。沈月察觉事态不对，可无论如何他们毕竟也在挖掘天才这方面办了实事，再者，这个时候撕毁合同绝非明智之举，于是沈月决定在项目里留下去。

就这样“天赋异饼计划”的第一批视频在各大网络平台新鲜出炉，相信看过的读者一定了解当时网上围绕它们的争论，其程度之激烈旷世未闻，笔者在此就不做赘述了。沈月团队后来的几期视频被网友们戏称为“走近科学”，各位也一定都了解，因此书中这部分内容笔者也不再讲述。从原著中看这些事情不可避免地消耗着沈月的耐心，直到几经周转后沈月跟随团队来到了那个注定要第二次改变他命运的地方。

这个地方名字叫红岭村，位于盘节西北侧。这次他们要找的主角出生在此地，但是在城里的职高就读，是个叫郝某当时团队做视频的时候用的是化名，所以这人的真名除了有意去人肉搜索的人外没别的知道的男孩。团队得到的线索不是他老乡发在网上的，而是郝某的培训班发在网上的，团队用网爬查看了某个既不出名又不太正规的培训班的某个老师在小蓝书上晒的数学比赛获奖学员名单，又核对了一下这些学员的出生地点，偶然发现了这个出生在山村的学生，于是通过种种渠道与这个老师交流并发现了这个老师口中“木讷”“幼稚单纯”但“天资聪颖”的学生，据老师表明，这个学生对数学很感兴趣，对离散数学、动力系统理论这两个分支尤其感兴趣，还私底下买了相关教材自己研究。

虽说沈月是个理科生，但是他对于“离散数学和动力系统理论结合起来是什么东西的基础”这个问题一无所知。基于自己是一个大专的学生，他对这个职高学生十分同情且寄予厚望，认为团队终于找到了一个原本要落魄的活生生的天才。然后，在无数广大网友的线上围观和等待下，金卷饼公司慷慨地为这个贫困的职高学生捐助一大笔钱，还让他免费到哥德尔向日葵教育集团的数学奥赛班上课学费让哥德尔向日葵给付了。

沈月见金卷饼公司大功告成，便要求后者兑现承诺给自己郝某的联系方式，金卷饼公司也是很痛快地给了郝某的微信名片——没给电话号码，毕竟沈月自己说过不要打扰人家的生活，微信是文字留言，电话是实时语音交流，两者性质差异所造成的对话使双方心理状态会有区别，更重要的一点是微信可以等一会儿再回，电话却要马上接，所以相比之下后者的打扰性质会更强。

至此天赋异饼计划走到了头，大型连续剧也到了大结局。但倘若读者看看原著剩下书页的厚度的话，则会发觉进度条才拉了一半。

其实这些读者大多不会意外，因为当时的新闻他们不大可能不关注。事情当然不会就这么结束了。

沈月尝试着跟这位天才聊了天，主要内容就是离散数学和动力系统理论的内容。对方以很腼腆的口吻为沈月作出了详细解答，其中涉及了“细胞自动机”这一概念。沈月在网上搜了一大堆信息后，猛然发觉细胞自动机原理似乎可以为新语言提供良好的理论基础，于是转头就问对方有无兴趣在此，对方回信说自己有兴趣，不过具体实施要等到奥赛之后，因为自己目前在准备赛事。

不久后奥赛结束，郝某不出意外地获得了一等奖，哥德尔向日葵教育集团于是发布了郝某的个人宣传片。由于哥德尔向日葵慷慨无私的举措，该集团名声大噪，接着诸多媒体表态称哥德尔向日葵的老师质量很高，于是众多家长带着孩子到该教育集团报了名，毕竟参与国际赛事有助于升学。殊不知，这个宣传片就是转折的开始。

在宣传片里，郝某写下来很多动力系统理论和离散数学的解题过程，然后就被一些既喜欢拿显微镜看视频又具备专业知识的网友看出了端倪。视频中郝某的公式漏洞百出，比如动力系统理论里的方程dx(t)/d(t)=ΠK(x(t),−F(x(t)))中的投影算子写成了小写的形式含义会完全不一样，有时公式里对应的dx(t)和d(t)的上下位置还会写反，更令人喷饭的是这位天才居然把德摩根律两个式子的结果记反了。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常用公式。于是，有博主直言这个人名不副实，甚至一口咬定郝某存在与哥德尔向日葵教师勾结作弊的行为。

此言一出网络就炸锅了。沈月在书中也说自己得到消息后出了一身冷汗。他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那个微信号估计不是郝某本人的，而是金卷饼公司刻意为他打造的，也难怪金卷饼公司不肯给沈月郝某的电话号码。不过再仔细一想的话，真相就更可怕了：没准金卷饼公司的ai大数据处理能力并没有那么强，之前他们去的地方，看见的手稿都是预先设计好的，沈月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沈月当初之所以轻信了金卷饼，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后者本质上是一个以流量和广告收入为导向的互联网平台，它在沈月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流量潜力的公司，仅此而已；而通过制造一个“天才发现”的故事，它能够吸引大量用户的关注，从而提升平台的用户活跃度和广告收入，在两次审核大战的硝烟散去后，它试图重塑品牌形象，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关注教育、支持天才发展的公益平台，从而改善公众对公司的认知。至于哥德尔向日葵，他们致力于打造高端教育品牌，特别是在数学竞赛和精英教育领域。通过“天赋异饼计划”，他们可以将自己包装成能够培养天才的教育机构，从而在竞争激烈的教育市场中脱颖而出，为此他们需要流量和曝光来扩大品牌影响力。金卷饼公司提供的平台和流量支持，使哥德尔向日葵可以将教育资源与互联网流量相结合，实现双赢。他们甚至可以利用计划发现更多潜在优质生源，并将其纳入自己的教育体系，进一步巩固其在教育领域的地位。

沈月去找金卷饼公司理论，可后者对他置之不理，后来直接让他吃了闭门羹。与此同时，网上那些把沈月推上神坛的手再次彰显了它们的魔力：它们把沈月从坛上拽了下来，把他一头摁进了泥潭里。网上舆论纷纷骂沈月是为了利益和金卷饼、哥德尔向日葵合谋，甚至有人大胆猜测沈月之前在盘师大的表演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至此沈月在广大网民的眼中正式成为没底线的跳梁小丑。哥德尔向日葵“很明智地”将责任推给金卷饼公司，声称是对方在信息传播过程中出现问题，同时他们也不断在推文里强调教育的“个性化”和“因材施教”，淡化郝某的虚假成分；对此金卷饼公司也许是因股东要求在风波中保持了沉默；而沈月很不机智地在网上越描越黑，最后账号差一点被封，还因为“说错话”被金卷饼公司安上一个“违反合约”的“罪名”，在金卷饼提起诉讼后给赔了九万人民币。这个时候沈月开始后悔没有听郭教授的话了。

沈月迎来了人生中最颓废的时候，不过根据书中的描述即便是最颓废的时候沈月也比正常人要积极一些。这是因为他在这段时期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一种叫康威生命游戏的东西上。这款游戏的原理是之前提到过“细胞自动机”，沈月一接触就对这个概念产生了兴趣，进而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了解到生命游戏。其实一开始这东西不是游戏，而是作为数学模型用来在计算机上模拟生命进化的，后来随着计算机技术不断发展而被推广成为游戏。规则原著里讲得很详细说实在话这也不是重点，原著这么写有点像是水字数，各位读者可以自行deep一下，笔者不在此介绍了。

沈月一开始只是在网格上随便画画，后来就开始在别的玩家的指引下走向专业化道路，比如设计了一些可以产生成对蜂王梭的起始细胞，再比如设计了能同时向两个方向源源不断射出滑翔机的中等速度机枪。那段时间他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生命游戏里，学校的课也没有认真上——其实沈月在前文也说了，他不完全是要逃避现实，而是要试图找到一条研发新语言的途径完全是忘了郭教授当年的帖子。现实终归是现实，工程量过于庞大，生命游戏的规则和结构相对固定，如果要一个更复杂的结构和动态变化，就要以生命游戏为基础构建一个一阶甚至二阶生命游戏，沈月对这点完全是无从下手，更别提设计词汇、语法和语义了。

虽然在语言设计这方面一无所获，但沈月同志至少还结识了一些在这方面很在行的玩家。其中一位玩家的作品质量忽高忽低，两极分化严重，这引起了沈月的注意，于是他私信了这位网友。这位网友倒也十分坦诚，告诉他哪些优秀的方案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一个邻居姑娘的。这个邻居家庭条件比较差，差到网络都无法正常使用，女孩的父母全都丧失劳动能力，她自己初中辍学回家和奶奶照顾父母，家里唯一的收入还得靠她去分拣农产品。她对生命游戏的兴趣来源于自己家里一个无法联网也能使用的老式康威生命游戏机——她初中时班主任送她的，由于这位网友以前去邻居家做客，所以从此也与生命游戏结下不解之缘，由于她家没法联网，所以她有空闲时间会去网友家里蹭电脑玩生命游戏，于是那些优秀设计就会被不定期发在网友的账号上。沈月看了一下网友的ip发现对方与自己在同一个省份，于是就询问网友的具体居住地，网友说自己在盘节市断雁区红岭村。

沈月于是约网友在红岭村口线下碰头了这种行为很危险！各位读者千万不要模仿！不要模仿！不要模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会面结果让沈月大跌眼镜——因为这位网友就是郝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