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来雾往

《雾镇来客》1 雾镇之谜雾镇每年有两百天被雾气笼罩，剩下的一百六十五天，

雾气只散去一半。镇民们早已习惯把日子分成“全雾”“半雾”和“晴隙”三种，

像把一天分成早晨、中午和夜晚那样自然。没人记得雾镇是什么时候开始起雾的，

也没人能解释为什么雾只在镇界之内盘旋，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

老人们只是告诫孩子：“雾里有东西，别走得太深。

”这不只是老人对孩子的告诫更是这个小镇的生存法则。2 半雾初遇沈芥第一次踏进雾镇，

是在一个“半雾”的傍晚。他戴着旧呢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上半张脸，

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他的行李极少—— 一只磨旧的牛皮箱、一把黑伞，

还有一本用橡皮筋捆着的笔记本。镇口的老榆树下，邮差老周正在给自行车链条上油。

他抬头瞄了沈芥一眼，又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仿佛对陌生人早已见怪不怪。“请问，

镇上有旅馆吗？”沈芥的声音像被雨水浸泡过的木头，低沉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裂纹。

老周抬手往雾里指了指：“顺着石板路走，第三个岔口左拐，有家‘归处’。老板娘姓季，

脾气怪，但床干净。”沈芥道了谢，拖着箱子往雾里走。雾像某种温驯的兽，

贴着他的脚踝往上爬。老周在后面忽然补了一句：“夜里别开窗，窗一开，雾就进来。

”沈芥听后觉得很奇怪，雾进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但面对陌生人的善意提醒，

沈芥还是应了声好。3 镜中求救归处旅馆是栋三层木楼，外墙漆成暗绿色，

被雾气长期浸润，生出大片霉斑，像一幅正在溶解的油画。季老板娘四十出头，眼尾吊着，

看人时像在审视一只跑进厨房的野猫。她收了沈芥三天房钱，

把钥匙拍在柜台上：“三楼最里间，热水七点才有。别碰走廊尽头那扇门。”“门后是什么？

”沈芥问。“上一个客人的好奇心。”老板娘笑了笑，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氛围，这个笑容似乎就在隐约告诉沈芥——上一个客人，

因为好奇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沈芥没有再接着问老板娘，

但是在回房间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看向那边——那上门看上去和平常的门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不知怎的，沈芥总感觉它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感觉……夜里，沈芥在笔记本上写字。

墨水在纸上晕开，像雾在玻璃上爬行。他写：“雾镇第1日。雾有重量。雾像记忆。

雾在试图掩盖什么。”写到第三行，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极轻的“咔哒”声，

像有人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他合上笔记本，拎起黑伞，赤脚踩在地板上。

木板发出细微的呻吟。走廊尽头那扇门——老板娘警告过的那扇——果然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漏出一线光，颜色古怪，像掺了银粉的蓝。沈芥用伞尖抵住门，慢慢推开。

门后是一间窄小的储藏室，堆满落灰的家具。最里侧有面穿衣镜，镜框缠着褪色的红绸。

镜面却异常干净，仿佛有人每天擦拭。沈芥在镜前站定，

看见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站着的人。那是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

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她抬眼，与镜中的沈芥对视，嘴唇翕动。

“救救我。”沈芥读出了她的口型。下一秒，镜子里只剩下他自己。

储藏室的门在他身后“砰”地合上，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甩上。4 铜铃之谜第二天清晨，

沈芥在餐厅里堵住老板娘。“三楼尽头那面镜子，”他开门见山，“镜子里有人。

”老板娘正在擦杯子，闻言手一抖，杯口磕在托盘上，发出脆响。“你看错了。”她说。

“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她让我救她。”老板娘放下杯子，

盯着沈芥的眼睛：“雾镇不欢迎多管闲事的人。上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现在连影子都不剩。

”沈芥没再追问，只是低头喝粥。粥是灰色的，像稀释后的雾。他舀了一勺，

发现碗底沉着一枚小小的铜铃。老板娘瞥见，脸色骤变，伸手想夺，

沈芥先一步把铜铃攥进掌心。“这是她的，对不对？”沈芥问。老板娘的嘴角抽了抽，

最终叹了口气：“吃完早饭，去镇公所后面的墓地。你会找到答案。但记住，

雾镇从不宽恕回头路。”沈芥没有应答，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但他还是把这句告诫记在了心里。5 雾心觉醒墓地在镇子最北端，被一圈铁栅栏围着。

栅栏上挂满铜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沈芥在倒数第三排找到了女孩的墓碑：“季忘川生于1978年，

卒于1993年雾带走了她”墓碑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白裙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沈芥把铜铃放在碑前。铜铃忽然自己震动起来，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回应。

雾忽然变浓了。沈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老太太，拄着拐杖，

银发上沾满水珠。“你是她等的人。”老太太说，“忘川是我孙女。十五年前，

她在雾里失踪。镇上的人说她被雾吃了，但我知道，她被困在镜子里。

”老太太递给沈芥一把铜钥匙，钥匙柄刻着“归处”二字。“镜后有门，门后有路。

路通向雾的源头。但你要想好，进去的人，要么永远留在雾里，要么带着雾一起回来。

”6 雾源抉择当夜，沈芥再次推开储藏室的门。镜中的女孩仍在，这次她不再求救，

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沈芥把铜钥匙按在她掌心。镜面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水。

镜框的红绸自动解开，镜子缓缓旋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通道墙壁由雾凝成，

泛着蓝银微光。沈芥深吸一口气，跨了进去。通道尽头是一间圆形大厅，穹顶高悬，

雾气从顶部倾泻而下，像倒挂的瀑布。大厅中央跪着一个人——不，一具人形的雾。

雾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一张被反复描摹又反复擦除的素描。“你来了。”雾人说。

它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低语，“你带来了钥匙，也带来选择。”“季忘川在哪里？

”沈芥问。雾人抬手，指向穹顶。沈芥抬头，看见穹顶上有无数面小镜子，

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一个孩子。他们或哭或笑，或奔跑或静止，像被囚禁的萤火虫。

其中一面镜子里，季忘川正向他伸出手。“雾镇需要祭品，”雾人说，“每十五年一个。

忘川是上一个，你是下一个。或者，你可以接替我，成为新的守雾人。这样，她就能自由。

”沈芥握紧黑伞，伞骨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颤动。他想起笔记本上的句子：“雾有重量。

雾像记忆。雾在试图掩盖什么。”“不，”沈芥说，“雾不该囚禁任何人。”他撑开黑伞。

伞面内侧用墨线绘着繁复的符咒——那是他离家前，从母亲留下的最后一页笔记里抄下的。

符咒遇雾即燃，幽蓝的火焰顺着伞骨蔓延，瞬间吞噬了大厅的雾气。雾人发出刺耳的尖叫，

形体开始溃散。穹顶上的镜子一面接一面碎裂，孩子们的身影化作光点，融入火焰。

季忘川的镜子最后碎裂，她轻盈地落下，像一片羽毛。沈芥接住她，

发现她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她的眼睛是雾的颜色，但此刻映着火焰，像黎明前的天空。

“带我回家。”她说。7 雾散心归沈芥抱着季忘川冲出通道时，归处旅馆正在燃烧。

火焰是冷的，像月光凝成的刀，把木楼切成碎片。老板娘站在街对面，

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谢谢你，”她说，“我守了十五年，终于等到有人来打破循环。

”季忘川走向老板娘，伸手抱住她：“姑姑，我回来了。”沈芥看着这个温馨的一幕，

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于是默默离开了现场。沈芥站在燃烧的旅馆前，黑伞已成灰烬。

他忽然想起母亲笔记的最后一句话：“雾终会散去，但散去的雾会记得你。

”8 晴隙新生第二天，雾镇迎来了罕见的“晴隙”。阳光穿透云层，

照在焦黑的旅馆废墟上。镇民们第一次看清了镇外的山脊线，像被刀削过一般锋利。

沈芥在废墟里找到那本笔记本，封面被烧掉一角，但字迹完好。他翻到最后一页，

发现多了一行新写的字，墨迹未干：“雾散之后，记得带她看真正的日出。

”沈芥看着这行新写的字，陷入了沉思。他在想：“为什么这上面会又出现一行新的字？

它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一抬头，就看见季忘川站在阳光里，白裙子被风吹得鼓起，

像一朵终于绽放的蒲公英。沈芥露出了微笑，把笔记本揣进怀了，暂时放弃了想这件事。

他们并肩往镇外走，身后，雾镇第一次真正放晴。沈芥在雾镇真正放晴的第二天，

沈芥到算离开镇界，但被季忘川得知后，硬是要跟着他一起出后。沈芥自然是不同忘的。

但季忘川说：“我的铜铃对你或许有用，并且我也许能帮上你的忘带上我吧。

”最终在季忘川的软磨硬泡下，在其姑姑同意后，便带着季忘川离开了镇界。

他并没有直接回自己来时的地方，

而是沿着山脊线一路向北——那是母亲笔记里曾用红笔圈出的方向。

烧残的笔记本补订成两册：• 上册仍旧是自己的旧记录；• 下册从“雾镇第1日”开始，

却改用季忘川的口吻，让她每天补写一句——像把曾被雾夺走的十五年，一页页讨回来。

——据说那里留着能彻底斩断祭品循环的第二把钥匙；2. 把季忘川的铜铃熔成一块薄片，

嵌进黑伞的伞骨——让伞既能挡风，

也能挡下一次卷土重来的雾；3. 在真正无雾的高原上，带她看一次完整的日出，

然后把两人共同写下的新笔记埋进土里，上面种一棵会开白花的树。

季忘川问他：“如果雾又追上我们呢？”沈芥把伞递给她，伞骨在日光下闪出淡铜色的光。

“那就让它先学会在阳光下走路。”“让它学会走路？”季忘川满脑子疑问，

“让雾在阳光下，我能理解，但让它走路啊，我不理解？”“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沈芥的母亲在笔记里留下过三条极隐晦的坐标，像给未来的儿子埋下的回声。

要找到“守雾”的真正起点，他得让这三条坐标在雾散后的世界里“重新显影”。

”倒过来看母亲最后一页画了一幅潦草的地图：镇口的老榆树、归处旅馆、镇公所后的墓地，

三点连成一条折线。沈芥把这张纸对着日光透看——折线在反面恰好拼出一个箭头，

箭头直指镇公所地下。那里原本是一口封死的废井，井壁的青砖上刻着母亲年轻时的姓：沈。

砖缝里塞着一张褪色车票，日期是1993年7月20日正是季忘川“卒年”的同一天。

车票背面写着车次：K-713。

第二点：让废井里的车票“重新发车”K-713次列车早已停运。

沈芥带着车票去了离雾镇最近的老火车站。

他把车票插进早已废弃的检票闸机——闸机竟亮起一盏幽绿灯，

：“起点：雾镇北脊0公里标；终点：——空白”站台票背面是一枚指甲大小的铜齿轮，

齿轮边缘刻着与季忘川铜铃同款的花纹。齿轮中央有个极细的孔，

正好能穿进笔记本的装订线。沈芥把齿轮别进笔记本脊背，

空白终点处随即浮现出一行淡蓝墨迹：“向北，直到雾的影子落在身后。

”第三点： 让“雾的影子”自己指路离开火车站，沈芥把季忘川的铜铃薄片嵌进伞骨，

再将母亲的铜齿轮扣在伞柄。当阳光穿过齿轮的孔洞，会在地面投下一个旋转的光斑。

光斑每前进十米，就留下一个浅灰色脚印——那是当年母亲“守雾”时，

鞋底沾到的第一缕雾。脚印一路向北，延伸进山脊背阴面的原始云杉林。

林深处有一块天然石台，石台中央插着一柄与沈芥黑伞同模样的旧伞骨，锈蚀得只剩骨架。

骨架上缠着母亲的手帕，手帕里裹着半张撕掉的车票，日期正是1993年7月20日。

石台边缘凿着一行字：“雾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沈 留”沈芥把母亲的旧伞骨拔起，

与自己那把嵌了铜铃与齿轮的新伞对接——咔哒一声，两把伞的骨架严丝合缝，

像一把钥匙终于插进锁孔。石台在脚下无声移开，露出一条旋转下行的石阶。

季忘川握紧他的手：“下面还有什么？”沈芥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让齿轮在日光里投出一句话：“真正的起点，不在雾里，在雾被忘记的地方。

”两人拾级而下，石阶尽头的黑暗像一张合拢的嘴，等待他们把故事说完。

黑暗不是“看”的，而是“被看”的。沈芥在石阶尽头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伞横过来，

让铜齿轮对准自己——齿轮中心的小孔成了一枚针孔相机，把黑暗收进一粒光点。

① 让黑暗显影光点落在石壁，

慢慢晕开成一幅负片：• 十五岁的母亲抱着还是婴儿的沈芥，

站在同样的石阶上；• 母亲身后拖着一条极长的影子，

影子的尽头连着雾镇；• 雾镇被画成一座倒置的钟，钟摆是一滴正在坠落的银色水银。

负片右下角写着母亲当年的笔迹：“雾=记忆×时间，当记忆被倒置，时间才会显影。

”②把记忆倒转沈芥把笔记本翻到1993年7月20日那页，撕下它，倒贴在石壁上。

纸背面的墨迹被铜铃薄片折射，像水银一样流向负片。墨迹所到之处，

负片开始正片化：母亲的影子缩短，水银钟摆上升，雾镇重新正立。

面停在母亲把婴儿放入一只铜铃形的摇篮里——摇篮底部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起点即终点，

但方向相反。”③. 让黑暗开口季忘川忽然发现：铜铃薄片在光里投出的不是影子，

而是一圈反向旋转的涟漪。涟漪触到石壁，石壁像被翻书一样“折”出一道门缝。

门后仍是黑暗，却带着温度——那是十五年前被母亲封存的“第一缕雾”。

沈芥把耳朵贴上去，

听见黑暗里传来母亲最后一次心跳的声音：咚——咚——咚——三拍之后，

心跳变成婴儿的啼哭，啼哭又变成齿轮空转的微响。

④. 解读沈芥低声翻译给季忘川听：“母亲把自己当年的心跳折进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