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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鲲梦星海主题乐园》“鱼瞑”的作品之鱼瞑子休是书中的主要人全文精彩选节:第一章《旱镇叩道心》烈日如熔金倾龟裂的大地张着干渴的裂狰狞地吞吐着热远处地平线在蒸腾的暑气中扭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烤化在半一道孤影从地平线浮现——他背着木斗笠压得极陈旧的靛青道袍下摆沾着干涸的泥拐杖点地的闷响陷进焦每一步都碾过细碎的沙像是在丈量这片土地的疼枯河床惨白的鱼骨零乱分宛如被随手丢弃的占卜一滴汗珠从他下颌坠啪地砸在一具鱼头骨的空洞...
主角:鱼瞑,子休 更新:2025-07-20 09: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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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旱镇叩道心》烈日如熔金倾泻,龟裂的大地张着干渴的裂嘴,狰狞地吞吐着热浪。
远处地平线在蒸腾的暑气中扭曲,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烤化在半空。
一道孤影从地平线浮现——他背着木箧,斗笠压得极低,
陈旧的靛青道袍下摆沾着干涸的泥渍,拐杖点地的闷响陷进焦土,每一步都碾过细碎的沙砾,
像是在丈量这片土地的疼痛。枯河床里,惨白的鱼骨零乱分布,宛如被随手丢弃的占卜签。
一滴汗珠从他下颌坠下,"啪"地砸在一具鱼头骨的空洞眼眶里,竟像是在替这死去的生灵,
坠了滴迟来的泪。村镇的轮廓在热霾中渐显。泥黄色的草屋歪斜着挤在一起,
尽头那座灰败的庙堂,褪色门帘被热风掀起一角,露出神像半张模糊的脸——似笑非笑,
似悲非悲,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神龛前,三牲头颅整齐排列,
供桌上干涸的血迹结了紫黑的痂。"风调雨顺" 的横幅红得刺眼,
香炉里三炷残香苟延残喘,青烟细若游丝。
铜铃、佛珠、万民伞……所有器物都蒙着一层绝望的灰。庙前老井旁,
十几个汉子正赤膊抡着铁钎凿井。锈迹斑斑的钎头砸在干裂的井底,火星混着碎泥簌簌坠落。
有人跪趴在井台边缘,伸长手臂去够石缝里渗出的几星水迹,
指甲缝里嵌满血泥;有人攥着破瓢疯抢,浑浊的泥水泼溅在彼此汗湿的脊梁上,
咒骂声、铁器撞击声搅得尘土飞扬——这口早已见底的枯井,成了他们最后挣扎的战场。
没人注意到屋檐下那个蜷缩的身影——那是一位老妇,她的嘴唇已裂成旱地的沟壑,
手指深深抠进泥土,仿佛想从地心榨出一丝湿气。忽然,一片阴凉覆在老妇脸上。
那道孤影停在她身前,斗笠下露出张青涩的脸——是个小道士。庄子休解下腰间水葫芦,
蹲身扶起老妇,将水缓缓倾入她口中。葫芦口倾斜的刹那,老妇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
枯枝般的手死死攥住葫芦,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混着泥沙的泪水滚落脸颊。井边,
一个颧骨高耸的男人突然停下争抢的动作。他眯起眼,视线在道士身上打了个转,
眉峰不易察觉地蹙了蹙,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晦暗的光。烈日依旧灼人,
庄子休将空葫芦系回腰间,朝村镇深处走去。风卷着沙尘掠过,
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撞上一座道观的门扉——那门早已朽坏,半挂在门框上,
随着风“吱呀”摇晃。他抬手抵住门板,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哗啦——”屋脊上栖息的鸟群惊飞而起,黑压压的羽翼掠过残破的屋顶,
漏下的阳光如利剑般刺穿尘埃,在斑驳的地面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痕。庄子休摘下斗笠,
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 光头锃亮,眉目清朗,双眼沉静如深潭,映着满院荒芜。
他屈膝放下木箧,抬头望向那座高大的老子像。神像早已残破,枯黄的藤蔓缠住它的下半身,
断裂的右臂横卧在地,掌心朝上,像是仍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一只灰鼠蹲在断掌上,
黑豆般的眼睛盯着他。庄子休整了整衣袍,恭敬跪下,额头触地。“咚。”“咚。”“咚。
”三叩之后,他睁开眼,忽然怔住——自己的手掌竟微微泛着光,
仿佛有某种无形之物从他身旁游过。他猛地攥紧拳头,光芒又倏然消失。
“不是这里……”他低喃,眉头微蹙,“师傅,道……究竟在哪?”无人应答。
只有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他沉默片刻,重新背起木箧,戴上斗笠,
转身推门而出——刺目的阳光迎面泼来。烫得他眯起眼,待视线清晰,
才发觉道观外已围满了人。那群原本在井边争抢的村民,不知何时已全都聚集在此。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有人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有人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盘算,有人却用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像盯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庄子休愣了一瞬,还未开口,
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颧骨凸出的高瘦男子。“哎呀呀!” 男子一个箭步冲上前,
双手死死攥住庄子休的手腕,眼睛亮得吓人,“道士吧?您一定是道士吧!
”庄子休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得后退半步,迟疑着点了点头。“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男子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姓庄,名子休。”“哎呦!救救我们吧,庄大师!
”男子瞬间变脸,嘴角一撇,眼眶竟真的泛红,活像戏台上的丑角,“天道无情啊!
不给人活路啦!” 他嚎得情真意切,仿佛下一秒就要跪地痛哭。庄子休皱眉:“怎么回事?
”“老天爷不开眼啊……” 男子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这儿已经三年没下过雨了!
田里颗粒无收,井水都快干了,再这样下去,全镇人都得饿死!”庄子休摇头:“下雨?
这我可帮不了你。”“怎么会呢!” 男子急切地凑近,压低声音,“您可是道士啊!
能呼风唤雨、得道飞升的高人!我们不求别的,只求您开坛做法,求一场雨!
”庄子休苦笑:“我虽是道士,可还远未修得正果,不过是个游方弟子罢了。
”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珠一转,突然拽过一旁瘦骨嶙峋的村民,
声泪俱下:“您看看他们!田里种不出粮食,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那村民被扯得踉跄,茫然抬头,露出一双凹陷的眼睛。更远处,
一个怀抱婴孩的女人望过来,孩子懵懂地眨了眨眼,又害怕地埋进母亲怀里。
庄子休望着枯槁的村民,女人怀中婴孩细弱的哭声像钝刀般磨着他的耳膜。
他攥紧木箧的背带,指节发白。"那……我要怎样做,才能救你们?"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高瘦男子喉结滚动,袖中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两下,突然扑通跪下,
额头重重磕在滚烫的沙土上:"只要——让老天爷开眼!"他抬头时,前额沾着砂砾和汗渍,
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以仙人肉身祭祀,必能令神佛动容!届时佛泪化雨,
便可解这久旱之苦! "庄子休倒退半步,木箧撞在道观残破的门框上,震落簌簌灰尘。
住他腕子:"此去唯寻逍遥道……""可师傅说过……"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那圈淡疤,
"要我寻逍遥道……"男子突然弹起来,枯瘦如鸡爪的手抓住他衣袖:"逍遥道?我听过!
"庄子休瞳孔骤然扩大。"你知道逍遥道?"他反手扣住男子手腕,声音发颤:"在哪?
怎么寻?"男子嘴角抽了抽,眼珠斜瞥向道观残破的飞檐。有乌鸦停在上面,
喙里叼着半截干枯的指骨。"需先葬行入扶桑树底。" 男子喉头滑动,
唾沫星子喷在庄子休脸上,"历经七日苦修,待您圆寂那日——"他突然张开双臂,
破袖被风吹得鼓胀如蝙蝠翅膀:"自会羽化登仙!到那时,您既得逍遥大道,
又能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庄子休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道观斑驳的立柱。
木箧在撞击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卷竹简滑落,在青石板上滚出沉闷的声响。
竹简展开的刹那,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男子龟裂的嘴唇。
后方黑压压的人群像一堵活着的墙——怀抱婴儿的妇人低垂着头,
任由孩子将她的指尖吮吸得泛白;村民们凹陷的眼窝里盛着将熄未熄的光,
那些枯槁的面容在暮色中浮动,如同干涸河床上最后的鱼群。而地上那卷摊开的竹简,
正露出"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的残句。晚风掠过,竹片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像是鱼尾拍打旱地的声响。庄子休缓缓颔首,喉结在紧绷的脖颈上滚了滚,没再说话。
第二章《祭井》轿辇缓缓穿过村镇,庄子休端坐其上。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天蓝色道袍,
衣摆绣着祥云纹样,左手捧着一颗莹润的舍利子,右手持白玉拂尘,脖子上挂着檀木念珠。
——活像一尊被精心打扮的纸扎人。高瘦男子走在最前,时不时回头,
脸上堆着笑:"庄大师,等您得道成仙,我们一定为您建一座庙,让后世都记得您的恩德!
"庄子休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拂尘,眼神沉静,只当把这趟下沉,
当成了走向大道的必经之阶,他被稳稳地抬向那口缠着红绸的古井。热风卷着黄带簌簌作响,
八名壮汉分列两侧,将轿辋缓缓放平。他身上的天蓝色道袍在烈日下泛着不自然的亮光,
那串檀木念珠随着颠簸轻轻晃动。"请活佛入圣井。"高瘦男子做了个手势,
四个村民立即上前。他们粗糙的手掌托住庄子休的四肢,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他被平举起来时,看见自己道袍的衣摆垂落,像一片即将凋零的花瓣。
井口的凉气最先触到他的后颈,接着是背部贴上冰凉的井壁。村民们的手一寸寸松开时,
庄子休突然抓住最近那人的手腕:"当真……会下雨吗?"那人猛地抽回手。
他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视线里最后定格的,是井口一圈俯视的脸。背光中,
他们的表情模糊成剪影。"恭送活佛——"下一秒——“砰!”井盖重重压下,
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一切。第三章《濒死之境》庄子休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关在井底多久了。
起初,他还能日日打坐诵经,可随着时间流逝,到后来,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喉咙里像堵着一把滚烫的沙,咽口唾沫都觉得疼。
他百无聊赖地伸出手,用指甲在潮湿的泥地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现在……几时了?
"他对着小人哑声问。小人突然咧开嘴,漆黑的影子从线条中渗出:"为他们而死,值得吗?
"庄子休猛地一颤,后背狠狠撞上井壁。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啪!再低头时,
小人还是小人,安静地躺在地上。庄子休死死盯着地上的小人,胸口剧烈起伏。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想要触碰它,却又猛地缩回——仿佛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涂鸦,
而是某种不可名状的诅咒。"假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都是假的……"他慌乱地用手掌抹去那道痕迹,
可黑影的声音却如附骨之疽:"凭什么你要为了他们死?你明明……不想死。"死寂的井底,
那声音却像从四面八方涌来。庄子休抱紧头颅,
指甲深深掐进头皮:"不是的……不是的……"可黑影不依不饶,
步步紧逼:"为什么他们要扔下你?""这是你想要的吗?"蛊惑的低语钻进耳膜,
庄子休双目赤红,面孔扭曲如困兽。"闭嘴!闭嘴——!"他嘶吼着,
一把扯断脖子上的念珠。玉珠噼里啪啦砸在井壁上,像一场小小的、绝望的雨。
指甲在石壁上抓出凌乱血痕,
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嘶哑的回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猛烈地挣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庄子休瘫软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滴答。不知过了多久,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他的额角。他本能地伸出舌头,舔舐那丝甘甜。可下一秒,
巨大的悲怆突然席卷而来——"啊——!"哭声在井底回荡,像一只垂死鸟雀的哀鸣。
黑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不是死。""而是……看不到尽头的折磨。"庄子休蜷缩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的眼睛半睁着,空洞得像两个干涸的泉眼:"我好痛……"这时,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意识深处浮起,如雾如烟:"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那声音清泠似山涧流水,却又带着非人的空灵。庄子休模糊的视野中,
似乎有一道幽蓝身影在黑暗中游弋。伴着那身影轻轻摆动的韵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黄粱一梦》微风忽起,带着清润的水汽拂过面颊,庄子休猛地睁开眼。
周遭的一切都变了。黑暗的井底、窒息的绝望、指尖凝结的血痂——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流动着的光河。他悬浮在半空,脚下是翻涌着幽蓝的深海,
而头顶却是浩瀚的星空,天地仿佛被倒置,整个宇宙都成了一片澄澈的倒悬之海。
巨大的鱼群从身侧游过,鳞片折射出七彩流光,尾鳍扫过之处,漾开圈圈细碎的星芒。
"这里是……"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条巨鱼的侧鳍,冰凉而光滑,像抚摸最上等的丝绸,
"我这是在哪?"没有回答。只有轻柔的水流声,像是某种无声的笑。突然,
失重感骤然袭来——可下一秒,后背涌起一股奇异的酥麻,
随即是挣脱了所有桎梏的轻盈舒展。一对雪白的羽翼自肩胛处缓缓展开。他本能地振翅,
气流托着身体向上飞升,世界在眼前颠倒、旋转,他大笑着穿入鱼群,
穿梭于星轨与浪涛之间,自由得像从未被束缚过的风。"我飞升了!"他张开双臂,
羽翼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璀璨的轨迹,"我羽化登仙了!
哈哈哈——"笑声在空茫的世界里回荡,没有回应,却让他愈发狂喜。不远处的云端上,
矗立着一座神龛,白玉台基在流光中泛着温润的光。他轻巧落下,脚下是无数叩拜的身影,
他们穿着华丽的衣袍,面容隐在光晕里模糊不清,唯有嘴角咧开的弧度整齐划一,
僵硬得像被刻出来的木偶。"逍遥道……"他的目光被神龛中央的竹简牢牢吸引。
那卷竹简泛着淡淡的金光,竹片边缘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跃动,
绳结处还缀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透着古朴的意韵。子休颤抖着捧起它,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我寻得逍遥道了……”指尖触到竹青篾片的刹那,
整片天地骤然静止。金光如水般从竹简间漫出,却在完全展开的瞬间——凝固了。
那些排列整齐的竹片上,空无一字。连半道刀痕、一丝墨迹都寻不见,
光滑得像刚从竹林里剖出,还带着未被笔墨浸染过的生涩竹纹,
洁净得能映出他自己错愕的脸。“空的?”他的手指猛地收紧,竹片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为什么是空的?”仿佛回应他的质问,竹简突然化作无数光点,从指缝间簌簌流散。
他慌乱地去抓,那些光却像有意识般避开,悠悠飘向高空,融入璀璨的星河。"我的道!
我的道——!"他的呐喊还未落下,一道刺目的强光突然撕裂天空。羽翼在光芒中粉碎,
化作灰白的烟尘。云海崩塌,鱼群溃散,那些跪拜的身影像被风吹散的沙画,扭曲着消失。
"不——!"失重感再次将他攥紧,身体如断线的风筝急速下坠,
黑暗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吞没一切。"啊!!
"第五章《雨幕中的小鱼》子休半身陷在泥泞里,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针,
扎得他脸颊生疼。睫毛上挂着浑浊的水珠,他艰难地撑开眼皮,
视线在雨幕中模糊地扫过 —— 身下的雨水混着血水,汇成一条暗红的小溪,
破烂的道袍下,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擦伤与淤青。头顶的井壁早已坍塌,露出阴沉的天幕。
暴雨如注,银白的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照亮远处疾驰的骑兵。
那些穿胡服的士兵马蹄踏过之处,溅起的血水混着泥浆飞溅,刀刃上挂着的猩红还在往下滴。
子休干裂的嘴唇触到洞壁上流下的水,混着泥沙的液体滑入喉咙。他呛了一下,
却贪婪地吞咽着,直到四肢恢复些许知觉。一点一点,他从废墟里往外爬,
指节抠进泥泞的碎石,留下道道血痕。街道已不复存在。焦黑的房梁斜插在瓦砾中,
火舌虽被暴雨浇熄,浓烟却仍在升腾。尸体横陈,有的被长矛钉在墙上,有的蜷缩在墙角,
保持着最后的挣扎姿态。"这是……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无人应答。
只有哗哗的雨声,和远处偶尔飘来的、断断续续的惨叫。庄子休拖着步子,
在尸骸与废墟间穿行,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的生机。
他没有注意到——一条半尺长短的天蓝色小鱼,正轻盈地悬浮在他身后的雨幕中,悄然尾随。
鱼尾摆动时带起的细小微波,混在暴雨里几乎看不见,只偶尔闪过一点微光。
"那里还有活人!"嘶吼从背后炸响。子休猛地回头,看见胡兵调转马头,
长刀的寒光在雨里一闪,直直指向他。"杀了他!"箭矢破空而来,擦过他的小腿,
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踉跄几步,脚下突然一空——跌下山坡的瞬间,
子休看见胡人勒马停在崖边。“人呢?” 最前的胡人俯身看向坡下,暴雨模糊了视线,
只能看见翻滚的雨幕和深不见底的暗绿。“掉下去了。” 身后的人扯了扯缰绳,
马蹄在原地踏动,溅起的泥水打湿了同伴的靴筒,“这坡陡得很,怕是活不成了。
”“去那边搜!” 领头的挥了挥长刀,刀刃上的雨水甩成一道弧线,“别放过任何活口!
”马蹄声渐远。子休蜷缩在坡下的浅洞里,死死捂住嘴。
"为什么……"压抑的呜咽终于溢出喉咙:"为什么要我经历这些……"洞外暴雨依旧。
那条蓝色的小鱼静静悬停在他面前,隐逸于雨幕中,鱼眼清澈,倒映着他狼狈的面容。
第六章《困兽之梦》庄子休跌跌撞撞地闯进一间茅草屋。屋顶早已被风雨掀开大半,
雨水顺着残破的茅草倾泻而下,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水坑。
桌上半截蜡烛融化成扭曲的形状,像一条垂死的蛇。他拖着受伤的腿,
踉跄着避开地上散落的陶罐碎片,却在墙角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一具尸体斜靠在桌旁,
胸口插着半截断箭,血早已凝固成黑紫色。屋外雷声轰鸣,
闪电照亮整间草屋的惨状:被翻倒的米缸、撕碎的经书、还有墙上几道凌乱的刀痕。
子休瘫坐在干草堆上,撕下道袍一角,草草包扎腿上的箭伤。布条很快被血浸透,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饥饿。疲惫。寒冷。这些感觉交织在一起,
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意识。眼前开始发黑,恍惚间,他看见——一条蓝色的鱼,
正悬浮在空气中,轻轻摆动尾鳍。它的身体半透明,像最上等的琉璃,
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微光。雨滴穿过它的身体,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要死了吗……"子休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这是要死了吗?
"小鱼没有回答,只是优雅地绕着他游动,带起细碎的光点。那些光点落在他的伤口上,
竟带来一丝清凉。"我好困……""那就睡吧。"小鱼突然开口,
声音如同孩童哼唱的摇篮曲,轻柔得不可思议,"睡着了,就不痛了。
"子休的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呢喃:"又是……这个声音……"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是谁……"屋内突然涌起浓雾,小鱼的影子在雾中时隐时现。
子休感到一股沉重的困意压下来,呼吸变得越来越轻。"我是谁不重要。
"小鱼的声音忽远忽近,"我是来带你解脱的。
""不想……死……"子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干草,
却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了。小鱼游到他的面前,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一个近乎慈悲的微笑:"为什么不想死?你还在害怕什么?"它的尾鳍轻轻摆动,
洒落的光点像一场温柔的雨:"死去吧,你将不必再忍受这一切。""死亡是梦的开始。
"它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一缕烟,"梦中的你,是自由的。
""来吧……下沉……下沉……""你很快就会解脱。"子休的视线逐渐模糊。
小鱼的影子在雾中扩散,化作无数光点,像夏夜的萤火,温柔地包裹住他。
他的手指终于松开,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仿佛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叹息——不知是鱼的,
还是他自己的。第七章《泥沼中的觉醒》微风渐起,黑暗退去,梦的世界再次展开。
子休站在一片无边的幻境里,脚下是流动的星河,头顶是倒悬的山川。
那条蓝色的小鱼环绕着他游动,鱼尾扫过之处,梦境随之变幻。"在这里,
"小鱼的声音空灵而悠远,"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做不到。"随着它的话语,
子休的脚下突然升起云雾,托着他飞向高空。九霄之上的罡风呼啸而过,却伤不到他分毫。
"你想横跨于云外,扎根于九泉,还是——"小鱼尾鳍一摆,万千星辰突然坠落在子休面前,
触手可及。"手握日月摘星辰?"远处的云层分开,浮现出一座辉煌的宫殿。
无数人影跪伏在殿前,高呼着他的名号。那声音震耳欲聋,连空气都在颤动。
"你不是一直想受万人敬仰吗?"小鱼轻笑,"在这里,一切唾手可得。"忽然,
所有的景象扭曲变形,最终凝聚成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映出的,
是另一个子休——同样的面容,同样的道袍,唯有那双眼睛不同。一双讥讽,一双困惑。
"死吧……"镜中的子休开口,声音和小鱼重叠,"死了,就不必再忍受尘世的苦难了。
"镜中人伸出手,轻轻一推——指尖点在子休胸口,仿佛触及灵魂,令人恍惚。
子休向后倒去,坠入一片无边的泥潭。泥浆温柔地包裹住他的四肢,
像母亲轻抚婴儿般将他缓缓带入深处。下沉的过程如此舒适,仿佛回到生命最初的羊水之中。
他的呼吸渐渐平缓,心跳声在耳边化作舒缓的节拍。身体变得轻盈,思绪如羽毛般飘散。
些痛苦的记忆——喉咙的干渴、指尖的疮口、箭伤的灼热——都在这温暖的拥抱中渐渐淡去。
‘就这样睡去吧……’ ‘多么安宁……’眼皮越来越重,世界渐渐暗了下来。恍惚间,
他看见童年的自己在山间奔跑,师傅站在道观门前向他微笑。死亡原来不是终结,
而是一场甜美的长眠。就在意识即将消散之时——某个遥远的声响突然刺入这片宁静。咚。
咚。 咚。那是他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战鼓般在胸腔内擂动。
一股莫名的焦躁突然从骨髓深处窜起,撕碎了死亡的温柔假象。‘不!
’泥浆中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不该是这样!’平静的水面骤然破裂,
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猛地探出泥潭!指甲深深抠进岸边,带出五道狰狞的血痕。
子休的头颅冲破水面,张大嘴巴,如新生婴儿般发出呐喊:"我还不能——!
"泥浆从他脸上滑落,混着滚烫的泪水。此刻的清醒比任何时刻都要痛彻心扉,
但他知道——这才是真实的活着。"死!"他嘶吼着,一点一点往上爬。小鱼悬浮在上方,
第一次露出困惑的神情:"为什么?"子休没有回答。当他终于爬出泥潭的瞬间,
眼前的幻境轰然破碎——现实。黑暗。寒冷。血腥气。子休的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
视线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水。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却只感受到刺骨的疼痛——腿上的箭伤已经溃烂,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像是撕开皮肉。
‘我还……活着?’茅草屋的轮廓在暴雨中摇晃,雨水从屋顶的破洞倾泻而下,
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他艰难地偏过头,看见不远处——那具尸体。胸口插着断箭,
皮肤青白,嘴唇乌紫,但腰间……别着一把短刀。子休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他抬起手臂,
五指深深抠进泥泞的地面,拖着身体向前蠕动。一寸。伤口摩擦着粗粝的泥土,鲜血渗出,
混入雨水。又一寸。呼吸灼烧着肺部,像是吞下了滚烫的炭。闪电骤然劈落,
惨白的光照亮他狰狞的面容——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嘴唇干裂渗血,
活像一具从坟里爬出的骷髅。子休趴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土,拖着受伤的腿,
一点一点向桌旁的尸体爬去。咔嚓——!又一记雷声炸响时,他已经扑到了尸体上。
手指颤抖着摸向刀柄,握紧,拔出——刀光一闪。再闪。人肉被割开的声音混在雨声里,
黏腻而沉闷。当闪电再次照亮草屋,只见子休蜷缩在尸体旁,满嘴鲜血,
双手捧着一块暗红的肉块,塞进嘴里。咀嚼。吞咽。呕吐。再吞咽。胃部痉挛着抗议,
喉管火辣辣地灼烧,但他固执地、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用最后的力气进食。‘活下去。’‘必须活下去。’雨幕中,那条蓝色的小鱼静静悬浮。
它注视着这一切,鱼眼微微睁大,尾鳍停止了摆动。许久,它才轻轻开口,
声音里浸着前所未有的兴味:“有意思……”第八章《残阳归途》雨停了。泥泞的小路上,
庄子休拄着一根粗树枝,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枯瘦得像是随时会折断。他的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道袍破烂不堪,
沾满泥浆与暗红的污渍。每走几步,他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腿上的箭伤已经化脓,
每迈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那条蓝色的鱼,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旁,在空中悠然游动,
细小的鳞片偶尔闪过细碎的光。子休瞥了它一眼,哑着嗓子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你到底是什么?"小鱼的尾鳍轻轻摆动,绕着他转了个圈,
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为什么跟着你?因为你很有趣啊。"它游到子休面前,
圆滚滚的鱼眼倒映着他憔悴的脸:“我第一次想知道‘为什么’用你们人类的话讲,
大概是因为——好奇?”它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我是什么……"鱼鳍摊开,
做了个类似耸肩的动作:"我也不知道。不如你给我取个名字?"子休冷哼一声,
没好气道:"以后我就叫你‘鲲’。""为什么?""因为我每次见到你都很困!
"他咬着牙,把 “困” 字说得格外重。小鱼愣了一下,
随即轻笑出声:"鲲……"它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尾鳍愉悦地摆动,洒落几点微光。
子休没再理它,埋头往前走。可没走几步,他的视野突然发黑,双腿一软——扑通!
他重重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鲲绕着他游了两圈,鱼眼眨了眨:"怎么说睡就睡啊?
"它用鱼尾轻轻拍了拍子休的脸:"子休?子休!你怎么了?"见他没有反应,
鲲叹了口气:"哎呀,这可麻烦了……"就在这时,路旁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鲲的鱼鳍一抖,瞬间化作一道蓝光,"嗖"地钻进了子休的胸口。灌木分开,
走出一位佝偻的老妇人——她手里攥着把砍柴刀,刀刃锈迹斑斑,却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显然足够锋利。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子休,浑浊的眼瞳里先闪过一丝警惕,随即漫上狠厉。
她缓缓举起柴刀,眼看就要落下。"咣当"一声,柴刀掉在地上。
她的目光落在子休沾着泥污的脸上。是那个递水给她的年轻人。她颤抖着蹲下身,
枯瘦的手臂费力地将子休背起,一步一步迈入道路深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融为一体,
拉得很长,很长。第九章《林间抉择》夜。破败的木屋里,炉火微弱,
映出墙上斑驳的血迹和刀痕。子休昏迷在床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床边,
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正在低声争执。老汉攥着一把生锈的镰刀,手臂颤抖,
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住手!不能杀他!”老妇护在子休身前,张开双臂,
死死挡在床前,干瘦的身躯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让开!"他嗓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
"再没吃的,我们都得死!"老妇突然扑到子休身上,枯瘦的脊背绷成一张弓。
花白的发丝散在子休惨白的脸上,像一道脆弱的屏障。"你要杀……" 她仰起头,
脖颈处苍老的皱纹在刀光下纤毫毕现,"就先杀了我吧。"老汉的嘴唇哆嗦着,
镰刀高高举起——"哐当!"镰刀深深楔入床头的木板。碎木飞溅中,
老妇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颈间——不是血,是老汉砸下来的泪。老汉颓然坐倒在地,
捂着脸,指缝间渗出浑浊的泪:"那怎么办……等死吗……"老妇没有回答,
只是缓缓跪坐在子休身旁,枯瘦的手指拂过他额前的冷汗。深夜。炉火将熄未熄,
偶尔迸出几点火星。老汉蜷缩在角落睡着了,鼾声里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子休醒来时,
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递到了面前。"最后一点了。"老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米都煮不开花了……"子休接过碗,指尖碰到老妇龟裂的手背。粥里飘着几片野菜,
他一口一口吞咽,喉咙火辣辣地疼。火光跳动,映出老妇脸上的泪痕。
"仗打得太久了……" 她望着炉火,眼神空洞,"粮食都被抢去充军饷,
两个儿子也被拉去打仗……现在,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一滴泪砸进火堆,
"嗤"地一声化作白烟。"明天……你就走吧。" 她突然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我们养活不了你。"子休的指尖捏紧了碗沿。老妇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火焰,屋外,
夜风呜咽,像无数亡魂的哭泣:"往北三十里,有个征兵处。""签了生死状,
你的命……就是他们的了。"子休猛地抬头,他已经行走在嶙峋的山石间了。北方荒岭,
日头惨白。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向上,两侧枯树歪斜,枝丫如鬼爪般伸向天空。
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过,刮得人脸生疼。老汉走在前面,给子休带路,
佝偻的背几乎弯成了直角,粗布麻衣被风吹得紧贴在骨头上,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
子休跟在后面,腿上的伤还未痊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抬头看了看老汉的背影,
又望了望远处隐约可见的军营轮廓,心里沉甸甸的。
"咳……咳咳……" 走在前面的老汉突然佝偻着咳嗽起来,咳得像是要把肺叶呕出来。
子休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见老汉袖口滑落的匕首,那寒光劝退了子休帮扶的手。
"哗啦——" 一缕水光突然掠过眼角。子休转头,看见一条巴掌大的蓝鱼正悬在自己肩头。
鱼身透明如琉璃,脊背流转着幽光,尾鳍摆动时洒落细碎晶芒,
在干燥的空气中划出湿润的轨迹。"阴魂不散……"子休低嗤。老汉突然停下。
军营的轮廓从风沙中浮现,歪斜的栅栏上挂着几颗风干的头颅,
木栅栏围成的营寨上插着几面残破的旗帜,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军营立在山口,
门口摆着一张歪斜的木桌,一个满脸胡须、顶着官帽的主帅懒洋洋地坐在桌前,
手里捏着一支毛笔,不耐烦地敲着桌面。鲲在空气中游动,绕着主帅转了一圈,
鱼眼里满是嫌恶。主帅的毛笔戳进砚台,墨汁溅在生死状上,像一滩陈旧的血迹。
鲲游到砚台上方,突然甩尾——"啪!" 一滴墨汁正溅到主帅鼻尖。
"他娘的……"主帅抹脸咒骂,却对眼前的蓝鱼视若无睹。恶作剧之后,
鲲随即飘回子休身旁。子休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名字?"察觉有人来后主帅头也不抬,
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庄子休。"主帅潦草地记下名字,
从桌下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钱袋,随手丢在桌上。"拿命换钱。"钱袋落在桌面,
发出沉闷的响声。子休伸手拿起,掂了掂,沉甸甸的,却让他心里更空。他转头看向老汉,
老汉低着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子休把钱袋塞进老汉手里。
"这钱我用不到了,换你们回家好好活。"老汉的手抖了一下,却没推辞。他攥紧钱袋,
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背影在风中显得格外瘦小,渐渐消失在荒岭的尽头。
鲲从子休肩头游出,望着老汉远去的方向,鱼尾轻轻摆动。"你听到了,"它幽幽道,
"他是要杀你换自己活下去的人。"子休望着地平线上半沉的夕阳,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间冷暖,各有难处。"他低声道,"连自身都难保,还有何善心顾他人性命垂危?
"风卷起沙尘,掠过他的脸颊。"我不怪他们,"他轻叹,"要怪就怪这世道冷淡,
人心多磨了。"黄昏下,半圆的太阳悬在地平线上,散发着深深萧瑟的光。
第十章《杀生花》"杀——!"号角撕裂天际,铁蹄踏碎黄土。庄子休握紧长刀,冲入敌阵。
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小道士,
如今的刀法凌厉如电,每一斩都带着多年沙场磨出的狠劲。一个敌兵从侧面扑来,
子休旋身劈砍,头颅飞起的瞬间,身后又有刀风袭来,子休猛地转身,
凛冽的刀光正朝着自己迎头劈下——"啊!"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铠甲。
眼前不是敌将的刀,而是荒芜的战场。残破的军旗半埋在焦土里,
烧尽的草木冒着青灰色的烟,像无数游荡的亡魂。"又做梦了?"鲲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子休抹了把脸,用刀撑地起身。入军多年,他的头发已长至半寸,乱糟糟地支棱着,
倒显出几分年少时的桀骜。只是眼神早已不同——那里头淬了血与火,冷得像铁。"看来,
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好梦。" 鲲绕着他游了一圈,尾鳍扫过他的脸颊,凉丝丝的。
子休没回答,只是收刀入鞘。战场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有些已经开始发臭。
鲲陪着他慢慢走着,忽然开口:"说来有趣,你曾经是个道士,整天念叨着‘慈心济世’。
现在呢?" 它游到子休面前,鱼眼倒映着他染血的脸,"杀人如麻。""人各有命,
身不由己。" 子休声音沙哑,"既已至此,何须多言。""身不由己?" 鲲突然笑了,
露出一排细密的獠牙,"还是……生不由己?"子休一怔,低头看向手中的刀。
刀面上映出自己疲惫的脸,而鲲的影子却化作一张邪魅的笑脸,正对着他嗤笑。
远处传来窸窣的议论声。两名士兵躲在残垣后,偷偷指着他:"看,
那个人又开始了……" "整天对着空气说话,怕不是疯了吧?"子休皱眉,
瞪向鲲:"都是因为你!我才老被人当成疯子!"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等到四下无人时,
才又晃悠着游过来:"子休,为什么会有战争?" 它突然问,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
"人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无聊的问题。"子休不屑一笑。
"我想听嘛——" 鲲故意拖长音调,鱼尾卷起一朵小小的红花,讨好似的递到他面前,
"说说看?"子休看着它那副装乖卖巧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如果你的亲人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同时掉进水里," 他淡淡道,"而你只能救一个,
你救谁?""亲人。" 鲲不假思索,"虽然我没有亲人,但人类肯定会选亲人吧?
""是啊。" 子休望向远处尸横遍野的战场,"可你救了亲人,就等于变相杀了另一个人。
"鲲愣了愣。风忽然大了起来,无数血红色的花从他们面前飘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你看这些花," 鲲用嘴顶住一朵,"好看吗?"子休抬头,瞳孔骤缩——前方的战场上,
尸体之间,无数红花如浪潮般翻涌,几乎吞噬了整个天空。它们从死者的伤口里生长出来,
花瓣鲜红欲滴,像是吸饱了血。"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花?
""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不远处,一名垂死的士兵躺在血泊里,
身上开满了红花。他的胸口被箭矢贯穿,每呼吸一次,就有更多的花从伤口里钻出来。
子休快步上前,想握住他伸出的手——"啪。"士兵的手垂落下去,死了。
红花在他身上绽放,又随风飘散,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天空中,血色的花瓣纷纷扬扬。
"梦里寻花,杀生花——"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死人才开的花。
"它悬浮在子休身旁,无怒无喜无悲,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第十一章《杀生极乐》硝烟笼罩的草原上,胡人的帐篷在烈火中坍塌。
罗刹的刀锋划过一名牧民的脖颈,喷溅的鲜血在硝烟中拉出长长的弧线。
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珠,猩红的眼睛里跳动着疯狂的火焰,猛地挥刀指向四处奔逃的妇孺,
嘶哑的咆哮混着风沙:“给我杀,统统杀光,一个也不要放过!不留活口!
”就在他的刀锋即将劈向一名怀抱幼童的胡妇时,子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上前,
手中大刀横架在罗刹的刀下。"铛!"两柄钢刀相击,火花迸溅。“住手!为何要滥杀无辜!
” 子休的怒吼震得空气都在颤抖,胡妇趁机踉跄着爬起,抱起孩子在漫天沙尘中拼命奔逃。
罗刹缓缓收回刀,脸上的疤痕随着冷笑扭曲,他用刀尖挑起子休的下巴,
眼神中满是鄙夷:“你问我?主帅下的命令,
我只是执行罢了 ——”一朵殷红如血的杀生花不知从何处突然飘来,
在两人对视的目光间打着旋儿。罗刹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如鹰隼般探出利爪,
捏住那朵花用力抛向子休:“你也看得到……”子休下意识抬手接住,
冰凉的花瓣触碰到掌心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血脉蔓延。罗刹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笑声惊起一群盘旋在低空的秃鹫:“哈哈哈 —— 没想到啊,
居然有人跟我一样 ——”“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 子休的声音里充满震惊。
鲲游到罗刹耳边,鱼尾扫过他脖子上的伤疤。“你是叫庄子休对吧?
我是这儿的将领 —— 罗刹。” 罗刹张开双臂,任由杀生花拂过他的甲胄。此时,
无数杀生花从血泊中绽放,在硝烟中勾勒出诡异的花海。鲲漂浮在罗刹肩头,
模仿着他夸张的神态,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仿佛找到一件称心的玩具。“你看这些花,
多美呀,可惜,人们看不到……”罗刹仰头看着漫天的杀生花,语气中带着一丝陶醉,
“我曾死过一次,很不幸,我被救回来了。在看过梦中世界后,我明白,死亡才是解脱。
这如同烈狱般的尘世,不值得留恋。活着就是一场噩梦!” 说着,鲲穿过他的身体,
两个面孔重叠的瞬间,诡异而又震撼。子休握紧大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不是的,
我们活着是有意义,有原因的!我们需要经历这一切!”“你我都明白死后世界的美好,
为什么要留世人在这世上遭受苦难呢?” 罗刹的神情愈发癫狂,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所以要杀,不停的杀!要让这世人登入极乐净土,既然活着就是折磨,那为什么不去死呢?
”“疯子!”子休怒不可遏。“傻子!”罗刹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还以为你看得见花会跟我有一样的观点,可笑的蝼蚁。”远处传来沉重的拖拽声,
几名士兵推着装满皮草与金银的牛车走来。鲲轻巧地飞出罗刹的身体,落在子休头顶。“报,
就这些。” 士兵气喘吁吁地行礼。“都搜干净了吗?” 罗刹漫不经心地问道。
“全都搬空了。”箱子碰撞,羊皮袋里的银币叮当作响,罗刹却看都不看一眼,
只是冷漠地挥手:"送去大营,主帅在等。"子休转身离去,看着头顶慵懒的鲲,
轻声问道:“为什么他能看见杀生花,却看不见你。”鲲晃了晃尾巴,
打了个哈欠:“因为你很特别。” 说完,便缩进子休的衣领,不再言语。
第十二章《游梦悟道》军营的篝火在夜色中噼啪作响,将子休半边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他盯着跳动的火焰,手中的酒囊早已空了。"鲲,"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烟熏过,
"告诉我,守着这样的世道,我坚持的到底是对是错?"天蓝色的鲲从火光中游出,
鳞片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它懒洋洋地绕着火堆转了两圈,尾鳍扫过几颗火星。"子休,
我不仅能穿越生死,”鲲的声音忽远忽近,"还能窥见梦境。”子休的眼皮越来越沉,
恍惚间看见鲲的鱼鳍轻轻拂过他的额头。"睡吧……睡着了,我再告诉你。
"梦境如画卷般展开。他看见被战火摧残的村庄,胡人的铁蹄踏碎麦田,
马蹄上还沾着平民的血迹。母亲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婴儿在路边乞讨,
枯瘦如柴的人们蜷缩在烧焦的粮仓废墟里,用树皮充饥。主帅的帐篷里,
成箱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其中三个朱漆箱子还贴着"赈灾专用"的封条。
那个肥胖的男人扑在财宝上,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深深插进钱堆:"我的!都是我的!
”帐中的紫檀木桌上,摊开着一道镶金边的密诏。朱笔轻轻一勾,
"赈灾银一千两"后面凭空多出一个"零"字。
主帅的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妙啊!这一笔就多出九千两!
"那些本该救济灾民的银两,就这样全部流入了主帅的私囊。主帅打开暗格,
取出一本烫金账册,
的战利品:"北境十六部的羊毛、东胡七族的战马……"他突然抓起一把金锭塞进嘴里啃咬,
在金子上留下深深的牙印,"再加把劲!北边还有三个部落没抢!
"刺耳的笑声在帐内回荡:"只要战争继续,钱就会源源不断!哈哈哈——"篝火深处,
一截干透的木柴突然 “啪” 地炸开,子休猛地惊醒,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营帐外,
第一缕晨光正艰难地撕开夜幕。他剧烈地喘息着,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只是梦……"他喃喃自语,却看见掌心不知何时攥着一片杀生花的花瓣。
鲲悬在他面前,鱼眼中映出他苍白的脸:"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
"漫长的沉默后,子休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望向帐外渐亮的天色,眼神如炬。心中有了答案,
子休伸手握住枕边的刀。刀鞘上,一朵干枯的杀生花悄然碎裂。
第十三章《黎明血刃》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还笼罩着军营。子休用粗布蒙住口鼻,
借着黎明前最暗的时辰,他像一片阴影滑入主帅的金顶大帐。帐内弥漫着酒肉馊臭,
他屏住呼吸,在满地狼藉中翻找。庄子休指尖掠过鎏金案几,打开烫金文书,
却只看到经过粉饰的账目。他翻找许久,屋外脚步窜动,就在他准备放弃时,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一处凸起。他心中一喜,轻轻一按,只听 “咔嗒” 一声,
一道暗格缓缓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盖有玉玺的原始密诏,旁边是篡改后的副本,
朱笔勾勒的痕迹犹新。更触目惊心的是底下成箱的黄金,
每块金锭上都烙着"赈灾专用"的印记。子休瞪大了眼睛,
震惊地喃喃自语:“这是——”“你是谁!胆敢私闯军营重地!
” 一个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子休猛地转身,只见主帅满脸怒容堵在帐门,
手握剑柄,眼神中透着凶狠与警惕。子休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愤怒地举起案卷,
质问道:“你竟做出这样的事!你竟篡改御诏!”主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子休乘胜追击,
义愤填膺地说道:“你擅自调用国库来充军饷,实则是为了满足你的骄奢淫逸。
你操纵军队对无辜村镇烧杀,目的是为了从中牟取暴利!”看着子休的着装,
发现是自己的士兵,主帅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露出凶光,脸上满是无所谓的神情,
冷笑道:“那又怎样?你知道又如何?”子休气得浑身发抖,
大声喝道:“你就不怕圣上怪罪下来?”主帅狂妄地大笑起来,
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他不会知道的,文献是可以伪造的,我的地盘我就是王,
你们都是给我卖命的猪狗!”子休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质问道:“那,那些无辜村民呢?
”主帅眼神中闪过一丝残忍,冷漠地说:“敌国人,还能叫人吗?农夫与蛇,防患于未然,
杀了他们不可惜。”子休痛心疾首地喊道:“就是因为这样,仇恨的种子才会在彼此间泛滥,
那些无辜的村民都是牺牲品!”主帅恼羞成怒,咆哮道:“你连命都是我的,
有什么权利跟我叫板!”子休眼神坚定,握紧手中的剑,
大声说道:“那我便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话音未落,他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
手中的剑舞出一道道寒光,主帅的玉带应声断裂,藏在腰间的调兵虎符"当啷"落地,
炉火纯青的刀法让养尊处优的主帅只有狼狈逃窜的份。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
罗刹突然出现,手中的刀挡住了子休的攻击。主帅见状,趁机夺门而逃。二人刀光剑影间,
子休的面罩被削落,露出了他的真面目。罗刹看着子休,
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是你呀,庄子休。”子休警惕地看着他,
问道:“罗刹你都听到了。”罗刹眼神阴鸷,傲慢地点点头,冷冷地说:“他不能死,
只有他活着,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杀更多人。”子休愤怒地骂道:“你这个疯子!
”两人的刀不断相碰,发出 “铮”“铮” 的响声。罗刹一边攻击,
一边嘲讽道:“你要觉得这世道容不下你,大可以去死,去享受你的极乐净土,
那里有你要的逍遥,何必留在这世上苦苦挣扎,反正他们早晚是要死的。”子休咬着牙,
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重复道:“早晚!”此时,
营帐外传来主帅声嘶力竭的呼喊:“诛杀叛贼!”主帅的嘶吼穿透牛皮帐幕,不一会儿,
军营中此起彼伏的火把燃起,照亮了半边天,如同一片火海。子休深知情况危急,
不顾一切地冲出营帐,拼命向外跑去。望着帐外密密麻麻围拢的士兵,
他猛地转身朝山崖狂奔。主帅站在高处,恶狠狠地喊道:“给我放箭!”霎时间,
无数箭雨如蝗虫般落下,子休在箭雨中左突右闪,军服被划破,鲜血顺着伤口散落。
东方的天幕已泛出鱼肚白,一道金红的晨辉正从云层裂隙中斜斜劈下,
恰好照亮崖对岸那片稀疏的树林。他咬紧牙关,借着晨辉的光亮看清崖间的距离,
猛地屈膝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向前跃出。衣袂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正掠过崖壁的刹那,
那道金红的晨辉恰好落在他后背——紧接着,一支利箭带着破空的锐响,
狠狠扎进这片光亮里。利箭刺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骤然失衡,
像被生生折断翅膀的鹰隼,朝着崖下坠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晨辉在视野里碎成斑驳的光点,下方翻涌的黑水如同巨兽的口器。“噗通。”一声巨响,
子休在水中不住下沉,冰冷的河水像无数只手攥紧他的四肢,意识像被浸了水的棉絮,
渐渐沉坠模糊。口鼻早已灌满河水,窒息的钝痛从胸腔蔓延开来,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没他的刹那,一道蓝光在眼前亮起。鲲缓缓显现在水中,
天蓝色的鳞片在幽暗的河水里泛着微光,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疑惑:“子休,我还是不懂。
你为何要这样……坚定地活下去?”话音刚落,它的身形骤然舒展,
半尺长短的鱼影在水中晕开层层涟漪,瞬间化作巨鱼的轮廓——尾鳍扫过之处,
河水掀起无声的浪,庞大的身躯遮断了水底微弱的光,带着满是不解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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