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将6个儿子送上战场

西南边陲，云雾村。 天刚擦点亮，那股子湿冷的雾气就跟活物似的，死命往人骨头缝里钻。

村东头那扇老掉牙的院门“吱呀”一声，陈镇国佝偂着背，慢吞吞挪出来。八十岁的人了，

瘦得跟麻杆似的，皮肉松垮垮挂在骨头上，可那副骨架，愣是透着一股子刀劈斧凿的硬气。

他走到柴垛边，抄起那把磨得锃亮的旧斧头。柴是山里砍的老青冈，硬得硌牙。

陈镇国眯了眯眼，浑浊的老眼里头，一丝刀锋似的锐利光儿一闪而过。他吸了口气，

那气儿沉到小肚子，腰板子猛地一挺，胳膊抡圆了——“咔嚓！”脆生生一声响！

碗口粗的青冈木应声裂成两半，断口齐刷刷的，跟刀切的一样。他甩甩手腕子，

那手腕枯瘦得像老树根，爬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和蚯蚓似的青筋。眼神儿无意识地扫过墙角。

那儿，蹲着个半旧不新的铁皮箱子，灰头土脸的，看着像装破烂的。箱子上挂把老式黄铜锁，

锁眼都长绿毛了。陈镇国盯着箱子瞅了几秒，眼神儿复杂得像搅浑的泥水潭。潭底沉着啥？

硝烟？血？还是再也回不来的笑脸？他喉咙动了动，最终啥也没说，收回目光，接着劈柴。

一下，又一下。就剩斧头劈开木头的“咔嚓”声，在死静的早晨里干巴巴地响。院门外，

邮差的破摩托“突突”地由远及近，“嘎吱”一声刹在门口。 “老陈头！信！省城来的！

” 邮差扯着嗓子喊。陈镇国手一顿，斧头停在半空。省城？小石？他心里咯噔一下。

放下斧头，用那块油渍麻花的汗巾擦了擦手，才走过去。信封是牛皮纸的，

落款“东江大学附属医院”。陈镇国撕信封的手指头，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抽出来的是一张薄纸，抬头几个加粗黑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狠狠烫进他眼里——病危通知书！患者：陈小石。 诊断：高处坠落伤，特重型颅脑损伤，

多发脏器损伤，生命垂危……下面一长串冰冷拗口的词儿和吓人的数字。陈镇国捏着那张纸，

像捏着块烧红的炭。整个人僵那儿了，脸上的褶子好像一下子深了无数道。

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那几个字，要把纸盯穿似的。劈柴那会儿的沉稳劲儿没了，

佝偂的背脊更弯了，像被千斤重担猛地压垮。一阵穿堂风刮过，卷起地上的碎木屑。

那张薄薄的纸，从他枯树枝似的手指头缝里，“哗啦”一声轻响，飘落在地。

东江市第一医院，重症监护室外头。 空气里消毒水味儿呛得人脑仁儿疼，

混着一股子绝望和等死的味儿。陈镇国缩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像尊风干了的泥菩萨。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蓝涤卡外套，在医院惨白的灯光底下，显得格外扎眼。

缴费窗口排着长龙。总算轮到他。 “陈小石家属？先交五万。现金还是刷卡？

” 玻璃窗后头的人头也不抬，声音平板得像念经。

陈镇国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个旧手帕包，一层层揭开，露出里头卷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

最大是一百的，更多的是五十、二十，还有几张十块的。他手指头哆嗦着，一张张数过去，

动作慢得磨人。那是他卖了家里仅有的两头猪和半仓粮食，

加上几十年牙缝里省出来的所有家当。钱递进去。点钞机“唰唰”响了几下。“还差三千二。

” 声音还是没啥起伏。陈镇国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收回手帕包，

身子蜷得更紧了。胃里一阵绞痛，不是饿的，是冷的，像塞满了冰碴子。他起身，

拖着灌了铅的腿，挪到医生办公室。主治医生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写病历。

“医生……” 陈镇国嗓子眼发干，“我孙子……小石他……”医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眼神儿带着职业性的疏离和一丝不耐烦：“老人家，情况很不乐观。手术做了，

命暂时吊住了，但能不能醒，啥时候醒，不好说。后续费用……是个无底洞。

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钱……我在凑……” 陈镇国喉咙发紧，

“我就想问问……他是咋摔的？学校……学校咋说？”医生皱了皱眉：“学校？

学校说是意外坠楼。具体咋回事，我们医院不清楚。你还是问学校吧。” 说完又低下头，

不再搭理他。陈镇国张了张嘴，最终啥也没问出来，默默退了出去。意外？小石那孩子，

从小爬树掏鸟窝比猴儿还利索，能意外坠楼？他去了东江大学。气派的校门，锃亮的教学楼，

跟他身上破衣烂衫格格不入。保安拦住了他。 “找谁？” “我找校长。

我孙子陈小石……” “校长不在！预约了吗？没预约不能进！” 保安不耐烦地挥手。

陈镇国杵着不动：“我孙子在学校出的事，我……” “出事儿的多了！都找校长？

校长忙得过来吗？” 另一个保安叼着烟，斜眼瞅着他，“老头儿，看你也不容易，回去吧！

学校有程序，等通知！”“等通知？我孙子躺医院快咽气了！” 陈镇国声音拔高，

带着压不住的悲愤。 “嚷嚷什么！” 叼烟的保安把烟头一扔，上来就推了他一把，

“再闹我叫警察了！滚！”陈镇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他扶住冰凉的大铁门，

看着保安那张冷漠蛮横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教育局信访办。排队，登记，

干等。接待他的是个小年轻。 “材料放这儿吧，我们研究研究。” “同志，

我孙子……” “知道了知道了，情况我们会了解，有结果通知你。下一个！”信访局。

流程照旧。接待的人态度稍好点，但话里话外透着没辙：“老人家，这事儿我们同情。

但学校说是意外，公安也没立案，我们信访只能转达，督促处理。关键还是得找学校协商，

或者…打官司？”打官司？陈镇国懵了。他一个山沟沟里的老头，字都认不全，打官司？

钱呢？时间呢？小石等得起吗？最后一点念想，是本地一个有点名气的自媒体记者。

电话接通，对方听他磕磕巴巴说完，沉默了几秒：“陈大爷是吧？您说这事儿…唉，

牵扯赵家…赵天霸他爹是赵山河副市长，他妈王丽媛是丽华集团老总…这水太浑，

我…我帮不了您，对不住啊！” 电话“啪”地挂了。水太浑？

陈镇国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眼前这座花里胡哨又冷冰冰的城市。

高楼大厦像一座座大墓碑，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觉着前所未有的孤单和冷，

像被整个世界扔下了。告状的路，像铜墙铁壁，撞得他头破血流，寒透骨髓。破败的老屋里，

油灯跟鬼火似的。 陈镇国坐在冰凉的土炕上，眼前摊着那张病危通知书，

还有几张盖着红戳的信访回执——冰冷的“已转达”、“待处理”。墙角，

那个沉默的铁皮箱子在昏黄的光里泛着冷光。他枯坐了一宿。天快亮时，他站起身，

走到墙角。没钥匙，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疤瘌的手，抓住黄铜锁的两头，

指节因为使劲儿绷得发白。胳膊上松垮的皮肉猛地绷紧，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来！“嘎嘣！

”一声让人牙酸的脆响！那把锈死的铜锁，硬生生被他掰断了！箱子开了。没有金银财宝。

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勋章、纪念章、证书！

了铜绿的…特等功勋章、一等功勋章、战斗英雄奖章、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层层叠叠，

密密麻麻！像一片用血和火凝成的星星！在油灯昏黄的光底下，

无声地诉说着那些要命的过往和惨烈的牺牲！最底下，

压着一套叠得板板正正、洗得发白、没了领章肩徽的旧式将校呢军装，

还有一张发黄模糊的老照片——几个年轻当兵的勾肩搭背。陈镇国伸出哆嗦的手，

轻轻摸过那些冰凉的铁疙瘩。每一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手心，烫着他的心窝子。

他拿起那套旧军装，抖开。布料有点发脆了，但还挺括。他默默地换上。

旧军装套在他干瘪的身上，空荡荡的，

却莫名撑起一股子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山一样的厚重气势。他最后瞅了一眼箱子，

目光落在最底下那个油布小包上没打开，然后“哐当”一声合上箱盖。天蒙蒙亮。

陈镇国雇了村里王老憨的驴车。车上，没行李，就一口匆匆打出来的、白茬薄皮的杨木棺材！

糙得很，还带着新木头的腥气。“老陈头，你…你这是…” 王老憨瞅着棺材，

又看看一身旧军装、眼神冷得能冻死人的陈镇国，吓得舌头打结。“去省城。

” 陈镇国嗓子哑得像破锣，带着不容商量的狠劲儿，“西南军区。

”驴车“吱吱呀呀”上路了。老驴慢吞吞，薄棺材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得直晃悠。

陈镇国抱着那个死沉的铁皮箱，坐在车辕上，腰杆子挺得笔直，像根插在车上的标枪。

旧军装的下摆被风吹得直飘，露出里头同样洗得发白的衬衣。他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前头，

里头烧着一股子近乎死寂的火。路人指指点点，手机拍照声“咔嚓咔嚓”响。

陈镇国当没看见。两天一夜，风里雨里。总算，

西南军区那高墙电网、透着股肃杀劲儿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驴车离大门还有五十米，

被警戒线拦下了。 “停下！军事禁区！不准靠近！” 哨兵厉声喝止，枪口抬了抬。

陈镇国拍了拍王老憨。驴车停了。他抱着铁皮箱，动作有点慢但异常坚定地下了车。

走到警戒线前头，无视哨兵警惕的眼神和黑洞洞的枪口。然后，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下，

他猛地转身，走到驴车后头！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那口薄皮棺材的侧面！

“哐啷——！！！”一声炸雷似的巨响！棺材盖被踹得滑开，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土！

棺材里，赫然躺着昏迷不醒、浑身插满管子、脸白得像纸的陈小石！他像个没魂儿的木头人，

只有旁边那个简易监护仪上微弱跳动的绿线，证明他还吊着口气。人群瞬间炸了锅！

惊呼、尖叫、拍照声乱成一团！陈镇国跟聋了似的。他抱着铁皮箱，

一步步走到军区大门正当中。放下箱子，他猛地挺直了那佝偂了不知多少年的脊梁骨！

旧军装在这一刻像被注了魂儿，一股子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铁血气势轰然炸开！

像座死火山突然喷了！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用尽吃奶的力气，

对着那扇森严的大门，对着门里头可能有的耳朵，

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带着血带着泪的咆哮：“西南军区——！！！”声浪跟炸雷似的，

瞬间盖过了所有乱哄哄的动静！“老子陈镇国！开国授衔大典前夜，

自己滚蛋没要那颗将星的‘定海神针’！！” “六个儿子！陈铁柱！陈钢枪！陈劲松！

陈破虏！陈卫国！陈守疆！！” “全他妈死在打江山守江山的战场上！

尸骨都他妈找不回来！！” “如今！！” “老子最后一个血脉！孙子陈小石！！

” “被你们这太平盛世养出来的蛆！赵山河的龟儿子赵天霸！

从教学楼上推下来摔成了活死人！！” “告学校！被保安当狗撵！！” “告衙门！

被当皮球踢！！” “国家——！！！” “这太平江山——！！！

” “还容不容得下老子这点——绝种的血？！！”吼声落下，死一样的寂静！

就剩他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气声。他猛地弯下腰，掀开铁皮箱盖！“哗啦——！

”满满一箱子的勋章、奖章、证书，在早晨的太阳底下，

闪出冰冷、沉重、让人喘不过气的光！像一片沉默的、用血和命堆起来的坟头！

陈镇国指着地上棺材里没动静的孙子，又指了指这满箱子的功勋，最后，

他那双烧着绝望和疯狂火苗的眼珠子，

死死钉在门里头闻讯冲出来的、脸都变了的警卫营长脸上：“管不管——？！！

”陈镇国那声带血的咆哮，跟炸雷似的，劈在西南军区司令部大楼顶上！

司令部作战指挥中心，大屏幕上正显示着边境演习图。肩扛两颗金星的中将司令员罗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