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像是要把人的嗅觉神经都泡烂掉。
陈霄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双手被两个穿着白大褂、身形壮硕的男人反剪在身后,力道大得让他怀疑自己的胳膊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脱臼。
“姓名?”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你小子别想耍花样”的医生,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个板夹,例行公事地问。
“陈霄。”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眼角余光瞥了眼旁边站着的两个警察,还有他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姨。
得,人证物证俱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年龄?”
“二十二。”
“为什么会来这里?”
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
陈霄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他们说我疯了。”
事情是怎么搞到这一步的?
大概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陈霄还是个普普通通、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每天过着宿舍、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的咸鱼生活。
首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看东西……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了。
起初只是偶尔,比如看到路边某个老大爷头顶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或者某个同学身上缠着几丝灰线。
他以为是自己没睡好,眼花了。
但渐渐地,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能“闻”到某些人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或者阴冷的气息。
最离谱的一次,是在学校后街的小吃摊,他看到那个卖煎饼果子的大妈,身后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穿着古代戏服、脸上涂满油彩的“人”。
那“人”没有脚,就那么飘在半空,对着每一个买煎饼的人阴恻恻地笑。
那天晚上,陈霄吐了个昏天黑地,差点把胆汁都呕出来。
他开始上网查,什么飞蚊症、视网膜脱落、精神分裂前兆……越查心越慌。
他不敢跟同学说,怕被当成怪物。
偷偷跟家里提过一次,结果被他妈拉着去庙里烧了好几柱高香,还求了个平安符让他天天戴着。
平安符就是他脖子上这个,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乌木挂坠,据说是奶奶留下来的遗物,从小他就戴着,只是以前没怎么在意。
最近他发现,戴着这玩意儿,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觉”似乎会稍微减轻一点。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该看到的还是能看到。
他开始失眠、焦虑、食欲不振。
上课的时候,他会死死盯着老师,试图分辨对方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走在路上,他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些“气息”特别重的人。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然后,他那个平时关系不怎么好的小姨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的“异常”,大惊小怪地报了警,又联系了精神病院。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陈霄,根据你家人的描述,和你最近在学校的表现,我们初步诊断你有一定的……嗯,感知方面的障碍,可能伴随有妄想症状。”
医生放下笔,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放心,我们青山精神病院是全市最好的精神卫生中心,我们会给你提供最专业的帮助。”
陈霄内心翻了个白眼。
感知障碍?
妄想症?
说得真好听。
要不是怕被电击,他真想指着这位医生的鼻子告诉他:你背后那个穿着护士服、半边脸烂掉、正冲你流口水的玩意儿,才是真的“感知障碍”吧!
没错,从踏进这家精神病院的大门开始,陈霄就感觉像是掉进了一个……嗯,怎么说呢,像是掉进了一个“异常生物”的巢穴。
空气里弥漫的不止是消毒水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绝望、疯狂和……陈旧血腥味的粘稠气息。
走廊两边的墙壁,虽然刷得雪白,但仔细看,总觉得有些地方的颜色特别深,像是渗透进去的污渍,怎么洗也洗不掉。
刚才被押着走过来的时候,他看到几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友”。
有的在呆滞地撞墙,有的在对着空气傻笑,还有一个,蹲在角落里,用手指甲抠着地砖缝隙里的污垢,然后塞进嘴里……这些,陈霄都能理解,毕竟是精神病院嘛。
但他妈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个撞墙的哥们,每撞一下,墙上就会浮现出一张模糊痛苦的人脸?
为什么那个傻笑的姐们,她的影子里好像蜷缩着另一个更小的、不断哭泣的影子?
还有那个吃污垢的老兄……他抠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污垢,而是一小撮一小撮纠结在一起的、漆黑的头发!
陈霄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里不是精神病院,这里是百鬼夜行现场吧?
“好了,带他去做个全面检查,然后安排到307病房。”
医生对旁边的两个白大褂吩咐道。
“等等!”
陈霄急了,“我没病!
我真的没病!”
“好好好,没病没病。”
其中一个白大褂敷衍地笑着,手上的力道却更紧了,“咱们就是做个检查,啊,配合一下,很快就好。”
陈霄被拖拽着往外走,他回头看向小姨,对方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完了,这下是彻底栽了。
他被带去做了一系列检查,抽血、脑电图、心理评估问卷……陈霄全程配合,因为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甚至可能被当成“病情加重”的表现。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装作“正常”,争取早日“康复”出院。
至于那些他看到的“东西”……就当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吧。
对,一定是幻觉。
做完检查,他被带到了三楼的病区。
走廊比楼下更显阴暗,光线昏黄,空气里的那股怪味也更浓了。
两边的病房门都紧闭着,只能偶尔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呓语或压抑的抽泣。
307病房在走廊的尽头。
推开门,里面是标准的双人病房,两张靠墙的单人床,中间一个掉漆的床头柜,还有一个带铁栏杆的小窗户。
房间里己经有一个“室友”了。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六十岁上下的老头,穿着同样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瘦得像根麻杆,正盘腿坐在靠窗的床上,对着窗外一棵枯死的槐树,念念有词。
“……三魂归位,七魄返来……急急如律令……”陈霄:“……”得,看来自己的“病情”在这里还算是轻的。
把他送来的白大褂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比如按时吃药、不准出病区、有事按铃之类的,然后就离开了,顺手锁上了病房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
先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他走到靠门的空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
床板很硬,硌得屁股疼。
“喂,新来的?”
那个一首对着窗户念叨的老头,忽然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陈霄。
陈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脖子上的乌木挂坠。
“啊……是。”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子,我看你印堂发黑,头顶绿光……哦不对,是黑气缠绕,啧啧,命不久矣啊。”
陈霄嘴角抽搐了一下。
果然是精神病院,连算命的风格都这么别致。
印堂发黑我认了,头顶绿光是什么鬼?
还黑气缠绕?
您老眼神儿真好。
“老人家,您……也懂这个?”
陈霄决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套套近乎,说不定能打听到点有用的信息。
“懂?
嘿嘿,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活神仙’!”
老头得意地拍了拍胸脯,结果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可惜啊,天机泄露太多,遭了反噬,才落到这步田地。”
陈霄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您厉害。”
内心疯狂吐槽:我看您是牛皮吹太多,把自己吹疯了吧?
“小子,看你还算顺眼。”
老头咳嗽完了,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跟你说个事儿,这青山精神病院,邪门得很呐!”
陈霄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个邪门法?”
“嘿嘿,你刚来不知道。”
老头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窗外,“看到那棵槐树没?
那是‘阴槐’,招鬼的!
还有咱们这层楼,尤其是走廊尽头这几间房,以前……死过不少人!”
陈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窗外那棵槐树确实己经枯死,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个扭曲的鬼影。
一阵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
陈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脖子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告诉自己,这是心理作用,是环境暗示。
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窗户的玻璃上,一闪而过……一张惨白浮肿的脸?
陈霄猛地转头看去!
窗户玻璃上只映照出他和老头模糊的身影,外面只有那棵枯槐和灰蒙蒙的天空。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陈霄的心脏砰砰首跳,他下意识地再次握紧了脖子上的乌木挂坠。
挂坠上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让他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小子,记住喽。”
疯老头忽然又恢复了那种神神叨叨的语气,嘿嘿笑着,“在这里,晚上千万别出门,听到什么声音,都别答应。
不然……”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陈霄。
陈霄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有点发干。
欢迎来到青山精神病院。
这地方,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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