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学会爱你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刺破病房的寂静，母亲正在给弟弟整理新买的球鞋包装袋，

父亲用我化疗剃光的头当烟灰缸，

我的头皮上留下了一个个难看的痕迹……我数着天花板裂缝里渗出的水珠，

突然想起六岁那年，弟弟出生时我缩在产房外啃冷馒头，护士说家属要给新生儿准备金锁。

原来从我喉咙里插着的呼吸管，到此刻他们讨论火化费太贵的耳语，都是同一把生了锈的锁。

1洗洁精泡沫像一群垂死的白水母，黏在我的手背上胀破。六岁生日当天的自来水灌进袖管，

手肘内侧结了一层冰碴。厨房窗台上的康乃馨蔫了，花瓣落在洗碗池里，

被瓷盘豁口割成两半。"哐当——" 青花缠枝纹的骨瓷盘裂成三瓣时，

弟弟的哭声正穿透客厅的玻璃推拉门。母亲跪在地板上给新买的早教拼图贴防滑垫，

那套德国进口的木质玩具要2598元，是弟弟满月贺礼。

我的生日礼物是水池里漂着的西兰花根——她说补维生素。

缝被子的钢针带着玫红色丝线戳进我掌心，针尖卡在碎瓷片缝隙里。

"景德镇手绘胚顶你三个月饭钱！"母亲拧针的动作像在纳鞋底，

血珠顺着丝线沟槽爬到她虎口的金戒指上。父亲把弟弟举过头顶骑大马，

婴儿连体裤的裆部蹭过我的头顶，残留着温热尿骚味。十二块碎瓷片，我数得清楚。

上个月打翻米缸那次，母亲把生米粒塞进我指甲盖里说要"长长记性"。

可是那根本就不是我……米粒在甲床里泡胀发芽，现在小拇指还留着青灰色的疤。

弟弟的银锁片叮当作响，上面錾刻的"长命百岁"反光刺进我眼底。

血滴在瓷砖缝里凝成珊瑚珠串时，父亲开了第三罐啤酒。

易拉罐拉环崩到厨房推拉门上的脆响，和瓷盘碎裂的声音一模一样。弟弟吐奶了，

母亲抓起我擦碗的棉布去接，

那团奶渍会在三小时后变成我枕头上的污垢——她总说晒太阳能杀菌。

储物间的樟木箱渗出陈年艾草味，混着棉胎受潮的酸腐。

我蜷缩在蒙灰的缝纫机踏板后面啃馊馒头，面粉结块硌着牙床，像在嚼掺了沙的月光。

气窗铁栅栏把夜色切成豆腐块，其中一格正照着弟弟的周岁相册。烫金封面沾着蛋糕奶油，

内页全家福里父母的笑脸浸泡在塑封膜里，像水族馆的鱼。

那张泛黄的出生证明从"健康情况"栏开始泛潮，父母签字处空白得刺眼。

墨水打印的"李招娣"三个字晕开了，仿佛连名字都在哭。我抠出掌心的碎瓷片，

在监护人签名栏划刻。木屑混着血沫簌簌掉落，

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突然从黑暗中浮现——昨天这双鞋踢过我后背，

因为弟弟的奶瓶消毒晚了三分钟。"赔钱货又躲懒！

"父亲醉醺醺的吼声震落天花板上的蛛网。我把出生证明折成纸船，

血渍在折痕处氧化成锈褐色。月光突然被乌云掐灭的瞬间，相册边缘的塑料膜卷起锋利棱角，

比手术剪更凉。厨房传来母亲冲洗拼图块的流水声，她说早教玩具要每天消毒。

我的血正顺着洗碗池排水口打旋，和西兰花根、碎瓷片一起流向黑暗的下水道。

弟弟的新银锁在客厅叮咚作响，而我的出生证明在储物间慢慢蜷缩，

最终变成掌心一团带着铁腥味的纸浆。当第一缕晨光切开气窗铁栅时，

我发现缝纫机抽屉里有半卷桃红色缝纫线。线轴转动的嗡嗡声里，

母亲给弟弟绣的平安符正挂在婴儿床头，金线绣的"福"字吃掉了我六年的晨曦。

2洗衣粉灼烧着虎口的裂痕时，我听见私立学校的招生老师正在客厅吃车厘子。

初三全市联考前夜，

母亲把我反锁在阳台洗弟弟的校服——他昨天用马克笔在七件白衬衫上都画了奥特曼。

"市重点火箭班算个屁！"父亲吐出的樱桃核砸在推拉门上，"我们小宝要念康德国际部，

全英文教学！"水盆里浮起淡红色的油墨，弟弟的涂鸦在月光下扭曲成外星怪兽，

咬住我浸得发白的手指。六楼的风卷着隔壁练琴声窜进来，

肖邦的《雨滴》卡在防盗网铁锈里。我拧干最后一件衬衫，

发现袖口缝着微型追踪器——上周弟弟逃课去网吧，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

母亲连夜给他所有衣服缝了定位芯片。晾衣杆尖端捅进推拉门缝隙时，

手腕内侧的烫伤突然抽痛。那是三个月前的事，弟弟说想看"皮肤起泡的样子"，

把刚烧开的水壶按在我手上。如今那道伤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像条蜕皮失败的蛇。

父母卧室的檀香味熏得人眩晕。红木床头挂着弟弟的智商测试报告132分，天才儿童，

下面压着我的贫血化验单血红蛋白67g/L。台式电脑闪烁着幽蓝的光，

Excel表格里列着康德国际部的收费明细：首年学费59800，

正好是班主任偷偷塞给我的三年助学金申请金额。打印机突然发出饥饿的嗡鸣，

吐出一份《定向资助协议书》。"该生需中考总分进入全市前50名"的字样被加粗标红，

签字栏空着。我伸手去够，袖管带倒弟弟的亚克力奖杯架，

"新概念作文大赛三等奖"的证书雪片般飘落。"谁？！"父亲趿着拖鞋的脚步声逼近。

我缩进飘窗帷幔后面，怀里紧攥着协议书。月光透过真丝窗帘筛进来，

弟弟书桌上的3D地球仪缓缓旋转，

新加坡所在的位置嵌着颗LED灯——那是他们给他规划的第一站留学地。

衣柜镜子里闪过我藤蔓般疯长的刘海，已经三年没进过理发店。上次自己用削铅笔刀割头发，

弟弟抢过刀片说要"帮忙"，在我耳后留下条蜈蚣状的疤。此刻那道疤在镜中泛着荧光，

像条迷你版的银河。3父亲鼾声响起后，我摸回自己房间。蟑螂从枕套里钻出来，

匆匆掠过月考卷子上的年级第一排名。书包夹层里藏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

是同桌陈屿硬塞给我的："你低血糖晕倒的时候，指甲都紫成茄子了。

"他当时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锡纸上。作为数学课代表，

他总把教师用书和我的作业本摞在一起发，书页间夹着薄荷糖。

上个月我蹲在走廊擦弟弟吐在地上的口香糖，他忽然出现，把湿巾拍在我手里转身就走。

浅绿色包装袋上印着"西柚味"，和他校服后领的洗衣液味道一样。

月光突然被乌云啃掉一块。我打开台灯，试卷上的几何题在光晕里摇晃。

那道老师说我"解题思路惊艳"的辅助线，此刻扭曲成康德国际部的收费代码。

协议书在玻璃板上投下淡灰色的影，家长签字栏像张开的嘴。

打印机油墨混着车厘子汁的甜腥涌上喉咙。我抓起削笔刀划向手腕，

血珠滴在"申请人承诺"条款上。突然想起陈屿上周换的新橡皮，

上面印着"逆天改命"四个字——他参加物理竞赛的赠品。

4书包夹层里藏着半块梆硬的桃酥，是同桌陈屿早自习时扔进我抽屉的。

当时他正给周围人发奥利奥，轮到我时突然换成用油纸包着的桃酥："这个顶饿。

"他耳尖发红的样子像被粉笔灰呛到了。我翻开数学卷子，

最后那道大题空着——昨天弟弟把我的圆规掰断当飞镖，母亲说"女孩子学数学没用"。

台灯光晕里，陈屿借我的自动铅笔滚到协议书边缘，

他在笔杆上贴了便利贴："辅助线画这里→"打印机油墨味混着车厘子汁的甜腥涌上喉咙。

我抓起卷子揉成团，突然发现背面有蓝色圆珠笔印。展开一看是陈屿的字迹，

把最后大题解题步骤誊了半页，空白处画了个歪嘴笑的包子脸。阳台传来塑料袋摩擦声。

陈屿蹲在防盗网外，运动鞋沾着操场跑道的红胶粒。"老张让我送模拟卷。

"他把牛皮纸袋塞进来，里面滚出个小号保温杯，"我妈煮姜茶多了一壶。

"杯盖拧开时热气扑在冻裂的嘴唇上，我手抖洒了几滴在协议书上。

陈屿忽然指着"59800"的学费数字："这钱能在校门口早餐店买5980个肉包子。

"我呛得咳嗽，他慌得掏纸巾，带出兜里断成两截的涂卡笔。楼下保安手电筒光柱扫上来，

陈屿翻进隔壁楼道前喊了句："桃酥泡姜茶更好吃！"我掰了块桃酥蘸着喝，

甜味从胃里暖上来。弟弟的奥特曼贴纸还粘在协议书边角，

我把陈屿画的包子脸剪下来贴在上面。母亲破门而入时，我正在抄最后的大题步骤。

"偷吃车厘子？"她掀翻纸袋，陈屿给的模拟卷散了一地。我扑过去捡，

后脑勺撞到桌角——那里还有弟弟上次砸我的飞机模型残骸。"整天弄这些破纸片！

"母亲把卷子团成团砸过来，"小宝奥数班要打印材料，打印机没墨了知不知道！

"她抓起姜茶要倒，我死死抱住保温杯，滚烫的液体泼在手背，和去年那壶开水一样疼。

全市联考当天，我在作文里写："亲情像学校小卖部过期的真空包装面包，看着饱满，

咬下去才知道早就发了霉。"陈屿传给我最后半块桃酥时，

监考老师正盯着我手背的烫伤——那里还留着褐色的姜茶渍。考完回教室，

发现课桌上用修正液画了个笑脸包子，旁边摆着新圆规。陈屿在走廊帮物理老师搬作业本，

经过时书包拉链晃着半截红绳——和我断掉的那根头绳一模一样。

5护士第三次调整镇痛泵时，母亲带来的保温饭盒正在床头滴漏。

二十八岁生日这天的肿瘤病房充满米粥的糊味，

她舀出最上层稀汤倒进弟弟的卡通水壶："小宝开会辛苦，得补补。

"我蜷缩在泛黄的床单里数点滴。化疗泵的嗡鸣声中，

父亲正用我手背的留置针当烟灰缸掸灰，

火星落在去年烫伤的旧疤痕上——那是弟弟婚礼试菜时打翻的佛跳墙。

"刘处长儿子看上你了。"母亲突然掀开我的病号服，露出锁骨下埋的输液港，

"人家不嫌弃你活不久，彩礼照给二十万。"相亲对象往后退了半步，

他爱马仕腰带扣的反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弟弟的婚礼请柬从床头柜滑落，

烫金双喜字用的是我公积金贷款没还完的信用卡额度。请柬内页印着新娘子母校的樱花大道，

那所985大学的赞助费，原本该是我大四的学费。"姐你得签这个。

"弟弟把器官捐献同意书拍在餐板上，油墨味混着他西装袖口的古龙水，

"专家说癌症患者角膜能用。"他无名指的铂金婚戒硌得我指骨发青，

戒圈内侧刻着"Love Forever"，和当年偷戴我高考准考证链子的手法一样。

镇痛剂开始失效时，护工正在走廊议论我的输液架："304床家里真怪，

果篮都送儿子公司，亲闺女这儿只有吊瓶。"我数着母亲编红绳手链的动作，

那撮从我枕头上收集的头发正被编进平安结，她说要请大师开光后系在弟弟新车里。

深夜的CT室冷得像停尸房。诊断报告从口袋里滑出时，

我踩到地上一滩冰红茶——弟媳来探望时泼的，她说孕妇不能沾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