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了魔剑

1 剑曰沉冤我醒了。不，不能算醒。我的意识像是从一锅冰冷的、凝固的猪油里，

被人硬生生拽了出来。没有痛觉，没有触感，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永恒的、扭曲的黑暗。

我在哪？我是谁？极致的恐慌瞬间攥住了我的“心脏”，如果我还有的话。

我“看”到了世界。世界是一片弧形的、光洁的金属。上面映照出的，是模糊拉长的人影，

像鬼魅。我成了……一面镜子？不。不对。这时，一块冰凉滑腻的丝绸，拂过我的“身体”。

那触感，带着一种怪异的亲昵，让我灵魂深处泛起一阵恶寒。紧接着，

一只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虎口处有一层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我熟悉它。我熟悉得，想将自己的灵魂撕碎！轰——！

记忆的洪流炸开了。是他！萧千月！滔天的恨意如地心喷涌的岩浆，

瞬间填满了我的整个意识。我最好的兄弟。也是，亲手杀了我的人。“沉冤，你醒了。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温柔得，就像多年前，我们并肩坐在桃花树下，对饮三杯时的呢喃。

他在叫谁？沉冤？一个陌生的，带着无尽屈辱的名字。我，天纵奇才，

十七岁名动江湖的“惊鸿剑”林惊鸿，死了，竟被他用这样一个名字命名！荒谬！耻辱！

我在扭曲的金属倒影中疯狂咆哮，用尽我全部的意识去冲撞这个囚笼。但他听不见。

他只是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用丝绸擦拭着我的“身体”。“沉冤，

沉冤……”他每叫一声，我的恨意就凝实一分。他的声音，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记忆最深处的地狱。那个夜晚。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际。穿心的剧痛，

从我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我艰难地低下头，看到一截剑尖，从我心脏的位置透了出来。

而握着剑柄的，正是萧千月。他脸上没有半分兄弟情谊，只有一片冰封千里的冷漠。“惊鸿，

别怪我。”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现在，他却用最温柔的语气，进行着最残忍的凌辱。

我在剑中嘶吼，灵魂因极致的痛苦与怨恨而扭曲。“惊鸿，我的好兄弟。

”萧千月对着光洁如镜的剑身，仿佛在对一个活生生的挚友倾诉。

“你终成了我手中最锋利的剑。”他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欣慰，和一丝……痛苦？“今天，

我就带你，去向那个背叛了我们所有人的女人，讨回公道。”什么？那个女人？叶冰璃？

我的挚爱，药王谷谷主，那个笑起来像春日暖阳的女子。背叛？公道？我脑中一片混乱，

恨意与疑惑疯狂交织。萧千月站起身，将我握在手中。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瞬间控制了我的全部。我感觉自己成了他手臂的延伸，他的意志，

就是我的宿命。我们离开了房间。剑光一闪，映出他坚毅而痛苦的脸。我明白了。他杀了我，

将我的魂魄炼入这柄剑中。现在，他要用我，去杀我曾深爱的女人。让我，

成为他复仇的工具。不——！灵魂在剑中疯狂咆哮，冲撞，却无法撼动这冰冷的囚笼分毫。

极致的无力感，化为更深邃的绝望。第一场由我的仇人主导的审判，即将开始。而我，

就是那把行刑的屠刀。2 血染初锋我被萧千月佩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晃动着。

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提醒我，我已不再是人，只是一件冰冷的兵器。山风吹过。

剑身发出“呜呜”的轻鸣。那是我的哀嚎。他听不见。我们走在前往药王谷的山路上，

这条路，我曾与叶冰璃携手走过无数次。路边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

都曾见证我们的欢声笑语。如今，故地重游，却是以这种方式。我只能被动地感受着，

每一步，都离我深爱过的女人更近。而等待她的，是我的剑锋。“站住！什么人？

”药王谷外围的岗哨处，两名护卫长戟交叉，拦住了去路。他们是我的旧识。王大，李二。

我甚至还记得王大去年刚添了个女儿，我还封过一个大红包。“萧……萧千月大人？

”王大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惊喜。可当他看到萧千月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时，惊喜瞬间变成了警惕。“萧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谷主她……”别过来！快跑！我在意识中疯狂呐喊，试图震动剑身，发出警示。但没用。

我的身体，被他牢牢控制着。萧千月没有一句废话。或者说，对他眼中的“死人”，

根本不需要废话。“锵——！”一声龙吟。我被他从鞘中抽出。一道银白色的电光，

撕裂了山间的晨雾。太快了。快到王大脸上的警惕，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恐。

一道纤细的血线，在他的脖颈上缓缓浮现，然后猛地扩大。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

浇了我的剑锋一身。不！我的“手”，沾染了故人的血！

极致的罪恶感与滔天的恨意疯狂交织，我的灵魂仿佛被两股力量来回撕扯，痛不欲生。

李二眼睁睁看着同伴倒下，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敌袭——！”他的声音，

被第二道剑光斩断。这一次，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剑锋破开皮肉，切断筋骨，

最终刺入那颗温热跳动的心脏。“噗嗤。”这是我捅进李二身体的声音。也是我的灵魂，

彻底碎裂的声音。然而，就在剑锋刺入心脏的那一瞬间。一股庞杂、混乱的信息洪流，

猛地从剑尖涌入，冲进了我的意识！真言刻印，被动激活。

一个冰冷的、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这是什么？紧接着，

李二临死前最强烈的情绪与执念，如决堤的洪水，将我淹没。

痛苦、不甘、疑惑……还有一段无比清晰的记忆画面！画面中，药王谷谷主叶冰璃，

正对李二和王大下令。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从今日起，药王谷封山。任何人，

不得出入。”“谷主！为什么啊？”王大不解地问。叶冰璃的嘴唇动了动，

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画面到此为止。但李二最后的遗言，却像一道惊雷，在我意识中炸响！

“为什么？萧千月大人……谷主她明明是为了救你和林惊鸿，

才去求那‘净化仪式’的啊……”什么？！救我……和萧千月？净化仪式？

这和我听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萧千月告诉我，是叶冰璃野心膨胀，给我下了“同心蛊”，

意图控制我，窃取我林家的“惊鸿剑法”，才被他发现，最终导致了我的死亡！

可李二的遗言，却指向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真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说谎？！

“嗡嗡嗡——！”我疯狂地试图震颤剑身，想把这个矛盾的、打败性的真相，

传递给握着我的萧千月。听啊！你听啊！你被骗了，或者……你在说谎！

萧千月察觉到了我的“异动”。他低头看了一眼在我剑身上流淌的、属于李二的鲜血。

他冷哼一声。“哼，区区杂魂，也敢动摇惊鸿的意志？”他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以血为墨，

迅速在我的剑身上画下了一道繁复的符文。“血符，镇！”轰！

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的禁制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我刚刚还能掀起一丝涟漪的意识，瞬间被死死压制，坠入更深、更冷的冰窟。

希望……破灭了。他早就知道这把剑的特性。他早就做好了防备。他用我的血肉，

铸造了囚笼。又用他的血，加固了这囚笼的锁。3 刻印之种林间小径。溪水潺潺。

萧千月蹲在溪边，用清澈的溪水，洗去我身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很轻柔。轻柔得，

就像在安抚一匹刚刚杀戮过后的烈马。“别怕，惊鸿。”他低声说。

“他们只是被妖女蛊惑的傀儡，杀了他们，是为他们解脱。”解脱？我呸！

他的温柔让我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但……李二临死前的遗言，又像一根毒刺，

扎在我灵魂的最深处，反复盘旋。“谷主她明明是为了救你和林惊鸿……”仇恨的烈焰旁边，

第一次，生出了一粒怀疑的冰晶。虽然微小，却寒彻骨髓。我们继续向药王谷深处潜行。

很快，在丹房外，我们遭遇了第二队巡逻的弟子。一共四人。他们都曾是我的师侄辈，

见到我时，总会恭敬地喊一声“林师叔”。这一次，他们连喊出“萧千"二字的机会都没有。

剑光如泼墨。四声闷响。四具温热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我又被迫饮下了四份故人之血。

每一次杀戮，都像是在凌迟我自己的灵魂。罪孽感，几乎要将我撑爆。与此同时。

真言刻印，被动激活。真言刻印，被动激活。

……四股更加庞杂、更加混乱的信息洪流，涌入了我的意识。这一次，不再是完整的句子。

而是无数零碎的、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词语。

“教派……”“圣子降临……”“献祭……”“那个容器……”“必须用至亲之人的背叛，

才能激发出最完美的怨念……”“圣女的宿命……”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把把重锤，

将我原本坚固的仇恨砸得千疮百孔。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开始悄然取代了部分的仇恨。这不是私人恩怨。这绝对不是私人恩怨！我，林惊鸿，

似乎从头到尾，都卷入了一个我完全未知的、宏大而恐怖的阴谋之中！萧千月停下脚步，

甩掉剑尖最后一滴血。他抬起头，看着云雾缭绕、宛如仙境的药王谷深处，

对着我说：“惊鸿，你感觉到了吗？”“整个山谷，都弥漫着一股邪气。

”“她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冰璃了。”他在说服我。不。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他的话语，与我刚刚从死者灵魂中读取到的那些真相碎片，格格不入。强烈的认知失调，

让我和这个世界一起，都陷入了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迷茫。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痛苦。“我知道你怨我。”“但若非如此，

你的魂魄将被那‘同心蛊’彻底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把你留在我身边。”同心蛊？这个词，像一道惊雷，

在我混乱的意识中炸响。叶冰璃，确实是当世闻名的蛊术大家。难道……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给我下了蛊，要害我，而萧千月杀我，是为了救我？李二听到的，

或许只是叶冰璃用来蒙蔽下属的谎言？怀疑的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摆。

我赖以存在的根基——仇恨，第一次，出现了崩塌的裂痕。我该信谁？信那个杀了我，

却说要救我的兄弟？还是信那个我深爱着，却可能要害死我的女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我的头，要炸了。4 祭坛之上一路血洗。萧千月终于杀至药王谷的谷心。这里，

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巨大的圆形祭坛。祭坛上，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独自站立。叶冰璃。

她比我记忆中消瘦了许多，面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亮得像两颗寒星。

看到她的瞬间。爱意，与被“背叛”的恨意，两股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在我心中轰然引爆！

我的意识，几乎要被这矛盾的力量当场撕碎！“叶冰璃！”萧千月剑指祭坛，

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悲愤。“你这个毒妇！你还有脸站在这里！”他开始历数她的“罪行”。

“你为了窃取惊鸿的剑法，不惜对他痛下‘同心蛊’！”“你为了掌控药王谷，

暗中控制所有长老弟子，将这里变成了你的一言堂！”“你背叛了我们三人的情义，

背叛了整个武林正道！你，罪该万死！”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锤在叶冰璃身上，

更锤在我的心上。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为我解释，为他自己辩护。我多希望。

我多希望这是真的。这样，我的死，我的恨，我此刻作为一柄剑的存在，就都有了意义。

我不是一个笑话。我是一个复仇者。这个由萧千月亲手为我构建的“真相”，

像一根救命稻草，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抓住它。然而。祭坛之上，叶冰璃的反应，

却让我心中那粒怀疑的冰晶，再次疯狂滋长。面对萧千月雷霆万钧的指控，她一言不发。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千月。不，是看着萧千月手中的我。她的眼神里，

没有被揭穿阴谋的惊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怜悯，有悲哀，

有决绝。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这不正常！一个阴谋家被当众揭穿时，

绝不该是这样的表情！“死不悔改！”萧千月被她的沉默彻底激怒。他不再多言，一声怒吼，

挥动着我，攻了上去！“锵！锵！锵！”剑气纵横，祭坛的石块被削得纷纷碎裂，

激起漫天烟尘。叶冰璃的身法飘忽不定，如风中残叶。但奇怪的是，她处处只守不攻，

仿佛……只是在拖延时间。我能“感受”到。我能感受到萧千月每一剑中蕴含的痛苦与决绝。

我也能“感受”到叶冰璃每一次防守中的坚韧与……悲壮？我的心，在这两个人之间，

被反复拉扯，反复凌迟。“叶冰璃！”萧千月猛地一声嘶吼，剑招陡然变得狂暴无比，

一剑将叶冰璃的守势彻底撕裂，逼得她连连后退。“你看看这把剑！

”“这是惊鸿的怨气所化！他的灵魂就在里面看着你！”“今天，他将亲手审判你这个毒妇！

”听到这句话，叶冰璃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诡异的弧度。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自语。“是啊……”“审判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审判？她也在说审判？我们两人说的，是同一个“审判”吗？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瞬间，萧千月抓住了她一闪即逝的破绽。“唰！”我冰冷的剑锋，

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稳稳地，抵在了叶冰璃的喉咙前。他赢了。战斗结束了。

尘埃……落定了吗？这就是真相？这就是结局？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一丝一毫复仇的快感，

反而感到一阵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刺骨的冰冷？5 风停之时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冰冷的剑锋，紧紧贴着叶冰璃温热的、细腻的肌肤。我甚至能“闻”到。

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无数珍奇药草的香味。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只要萧千手腕微微一动。一切，都将结束。我将亲手杀死我曾倾心爱过的女人，

完成一场我早已不再确信的复仇。我将何去何从？我不知道。我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