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入侵沙俄

《墨角惊涛》林结高第一次觉得脊背发寒，不是因为北境的朔风，

而是身后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他正蹲在冰封的江面上凿冰，玄铁凿子每落下一次，

就有细碎的冰碴溅在粗布裤腿上，很快凝结成霜。身后的水牛"墨角"打了个响鼻，

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凛冽的寒风中瞬间消散，那对盘曲如古铜的犄角上，

还挂着昨夜突袭敌营时沾的血痂，此刻已冻成暗红的冰壳。"林教头倒是好兴致，

"阴冷的声音裹着风过来，"大军压境，你却在此与畜生为伴。"林结高握着凿子的手没停，

冰面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那是墨角用蹄子在试探冰层厚度。

他头也不回："督师大人若闲得慌，不如去城头看看，

西狄的游骑已经摸到三里外的芦苇荡了。"来人是新到任的监军太监王瑾，

一身锦袍在灰黄的天地间格外扎眼。他身后跟着四个佩刀的锦衣卫，手按刀柄，

眼神如狼似虎。王瑾捻着山羊胡冷笑："咱家奉陛下旨意监军，自然要盯着些别有用心之徒。

听说林教头昨日单骑闯营，斩了西狄先锋，却放跑了主将？"凿子终于穿透冰层，

一股腥甜的寒气涌上来。林结高直起身，转身时带起的冰屑落在肩头。他身材不算魁梧，

常年风吹日晒的脸膛刻着刀疤，唯有双眼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亮得慑人。

"末将斩杀敌酋七人，夺旗三面，至于主将..."他瞥了眼王瑾腰间的玉佩，

那玉上的饕餮纹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督师大人库房里的西狄特产，可比末将清楚他在哪。

"王瑾脸色骤变，随即又堆起笑："林教头说笑了。只是陛下有旨，若三日内不能击退西狄，

这雁门关...怕是要换个人守了。"墨角突然往前踏了一步，

巨大的蹄子踩在冰面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它铜铃大的眼睛盯着王瑾，

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几乎喷到对方脸上。王瑾吓得后退半步，锦衣卫立刻拔刀，

却被林结高一记眼刀逼退。"此牛通灵性，"林结高轻轻拍了拍墨角的脖颈，

那粗糙的皮毛下肌肉贲张，"它知道谁是真心守关，谁是来吸血的。"王瑾悻悻然带人离去，

走前丢下句："三日后，咱家等着看林教头的好戏。"寒风卷着雪沫子扑过来，

林结高望着对方的背影，指节捏得发白。墨角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后背，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

掰了一半递到墨角嘴边。"老伙计，"他看着墨角咀嚼的样子，声音放柔了，

"当年在黄山脚，你刚生下来就被母兽抛弃，我用米汤喂大你。

后来你驮着我闯过苗疆的毒瘴，越过岭南的瘴江，如今到了这雁门关，

怕是要陪我埋骨于此了。"墨角甩了甩尾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像是在安慰。

这头水牛确实不是凡物。当年林结高在黄山学艺，偶遇被雷击伤的水牛犊，

发现它竟能在悬崖峭壁上如履平地，角上能渗出驱邪的墨色汁液，便取名墨角。十年间，

墨角跟着他南征北战，刀枪不入的身躯不知替他挡了多少致命伤，更奇的是，它能嗅出毒物，

预知天灾，军中都传它是山神坐骑下凡。可再神的坐骑，也挡不住人心叵测。

林结高望着关内，城墙下的流民缩在破庙里，面黄肌瘦，

而王瑾的车队昨夜还往关内运了十车粮草——据说是要"转运回京"。

"三天..."他低声道，"咱们得做件大事。"墨角像是听懂了，

仰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哞叫，声音穿透风雪，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惊起一群水鸟，

扑棱棱掠过灰蒙蒙的天空。三日后清晨，西狄大军果然发动总攻。

数万骑兵踏着未化的积雪冲锋，铁蹄声震得大地发颤，牛角号声凄厉，

仿佛要把雁门关的魂魄都勾走。城头上的守军握紧了弓箭，

可不少人脸色发白——他们已经两天没吃饱饭了，王瑾以"清点粮草"为名，

把库房锁了个严实。林结高站在城门楼最高处，玄甲上结着霜花。墨角就立在他身旁，

巨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寒风。他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突然拔出腰间的铁剑，

剑身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兄弟们！"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西狄占我家园，杀我同胞，今日若退，身后的父母妻儿，都要沦为牛羊！

"士兵们握着兵器的手紧了紧，有人想起被掠走的亲人，眼眶红了。"王瑾克扣粮草，

勾结外敌，"林结高突然转身，长剑直指城下，"昨日他已派人送密信给西狄，

约定今日献关！"这话如惊雷炸响，城下传来骚动。王瑾带着锦衣卫冲上来，

嘶声喊："反了！林结高要反！"就在此时，墨角突然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它背上的鬃毛根根竖起，墨色的犄角泛着幽光。林结高足尖一点，跃到墨角背上，

玄铁剑挽起一团剑花。"今日，先清内奸，再退外敌！"墨角四蹄翻飞，带着他冲下城楼。

锦衣卫的刀砍过来，却被墨角身上的厚皮弹开，那对犄角轻轻一挑，就有两人惨叫着飞出去。

林结高的剑更快，剑光如练，所过之处血光飞溅，却没伤一个普通士兵。"保护教头！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守城的士兵们纷纷拔刀，向着锦衣卫杀去。城头上顿时乱作一团，

刀光剑影中，王瑾的惨叫声格外刺耳。混乱中，墨角驮着林结高冲到城门处。

西狄的先锋已经攻到城下，正用巨木撞门。林结高深吸一口气，

拍了拍墨角的脖颈："老伙计，该你显本事了。"墨角低低吼了一声，突然发力，

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撞向城门。只听轰然巨响，厚重的城门竟被撞得向外洞开，

门外的西狄骑兵猝不及防，被撞得人仰马翻。林结高立于牛背，长剑指天："雁门关的儿郎，

随我杀！"他一马当先冲出去，墨角的蹄子踏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深坑，犄角扫过，

敌骑纷纷落马。士兵们见状士气大振，跟着冲出城门，与西狄人绞杀在一起。雪越下越大，

天地间一片苍茫。林结高的玄甲染满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墨角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黑色的血液混着雪水淌下来，却跑得更疾了。它似乎不知疲倦，

每一次冲撞都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在敌阵中撕开缺口。酣战中，

林结高瞥见西狄主将的大旗，就在不远处的高坡上。他拍了拍墨角："瞧见那面狼旗了吗？

"墨角似乎点了点头，突然加速，朝着高坡冲去。西狄的弓箭手纷纷放箭，

却被林结高用剑悉数挡开。眼看就要冲到旗下，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射来，角度刁钻，

直取林结高后心——那是藏在暗处的王瑾亲信。林结高已来不及回身，

只能眼睁睁看着箭越来越近。就在此时，墨角猛地一侧身，用自己厚实的身躯挡在了他身后。

噗嗤一声，箭簇没入墨角的腹部，深可见骨。"墨角！"林结高目眦欲裂。

墨角痛得发出一声悲鸣，却没有停下，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跃起，将高坡上的主将撞得粉碎。

狼旗轰然倒下的瞬间，墨角庞大的身躯也缓缓跪了下去。林结高翻身落地，抱住墨角的脖颈。

它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却还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像是在安慰。

"你撑住..."林结高的声音发颤，从怀里掏出伤药，却不知该往哪敷。

墨角轻轻眨了眨眼，犄角上的幽光渐渐散去。它最后看了一眼雁门关的方向，那里，

士兵们正高喊着杀声，将西狄人赶向远方。当最后一个西狄骑兵消失在视野中，雪也停了。

林结高抱着渐渐冰冷的墨角，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身后是重新竖起的大赵军旗。

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来，给雁门关镀上一层金辉。有士兵走过来，默默递上酒壶。

林结高仰头饮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混着泪水落在雪地上。"埋了它吧，"他站起身，

声音沙哑，"就埋在关隘旁，让它看着咱们守住这片土地。"士兵们默默地挖了个深坑，

将墨角巨大的身躯放进去。林结高脱下自己的玄甲，

盖在它身上——那是他当年立功时皇帝赏赐的，如今，他觉得只有这个配得上他的老伙计。

葬礼很简单，没有祭品，只有呼啸的风声。林结高站在坟前，久久不语。后来，

有人说在月圆之夜，看到雁门关外有一头黑色的水牛在徘徊，犄角上泛着微光，

守护着关内的万家灯火。而林结高，则在雁门关守了一辈子，从青丝到白发，再没离开过。

墨角的坟头刚长出第一丛新草时，朝廷的旨意到了。传旨的太监尖着嗓子念完，

林结高才明白王瑾死前到底留了后手。旨意里说他"矫诏杀监军，擅开城门，目无君上"，

本该押解回京问斩，念在击退西狄有功，贬为雁门关戍卒，永不提拔。

宣旨太监揣着林结高塞的银子，临走前挤眉弄眼："林教头，哦不，林大哥，

您这是遭了小人算计。不过您放心，咱家在京里听说，不少将军都为您鸣不平呢。

"林结高没接话，只是望着墨角坟上那丛草。春风吹过，草叶晃了晃，

像极了老伙计甩尾巴的样子。他如今穿着普通戍卒的灰布袄，背上的剑伤还没好利索，

一动就牵扯着疼——那是西狄主将临死前拼尽全力刺的一剑，

若不是墨角用最后力气撞偏了方向，他早成了刀下鬼。

"教头..."亲兵赵虎捧着套旧甲胄过来，那是林结高当年当百夫长时穿的，

甲片上还留着箭孔，"新上任的守将让您去西城墙轮岗，说是...要给您个教训。

"林结高接过甲胄，入手沉甸甸的。新任守将是王瑾的表侄，一个连马都骑不稳的纨绔子弟，

却得了"临危受命，稳定军心"的封赏。他没说什么，往甲胄里塞了块干粮，转身往城墙走。

西城墙是雁门关最破败的一段，墙皮剥落，垛口都塌了大半。守在这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见林结高过来，纷纷低下头，没人敢打招呼。他们都记得，就是这个人，骑着一头神牛，

带着他们从鬼门关里闯了出来。"都把头抬起来。"林结高靠在垛口上，望着关外的戈壁，

"西狄人虽然退了，可狼崽子记吃不记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城墙该补的补，

弓箭该修的修，别等着敌人来了，手里攥着烧火棍。"没人应声，

却有个瘸腿的老兵默默拿起了泥瓦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林结高每天天不亮就起来，

带着大伙修补城墙，操练武艺。新守将来过几次，见他安分守己，也就懒得找碴，

只顾着把库房里的粮草往自己腰包里搬。转眼到了初夏，戈壁上的风带着热气扑过来。

这天午后，林结高正在城根下磨剑——那把玄铁剑没被收走，大概是新守将嫌它太沉，

不如玉佩好带。突然，赵虎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布条。"教头！不好了！

"赵虎声音发颤，"巡逻队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口遇袭了，就剩老马头逃回来，

说...说是西狄的骑兵，还有...还有咱们这边的人带路！"林结高霍然起身，

磨得锃亮的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布条上的血迹还没干透，上面绣着的半朵桃花，

是城里绣坊独有的花样——王瑾当年带来的那些锦衣卫，不少人都爱用这种布条缠刀柄。

"带多少人？"他问。"不清楚，老马头说...黑压压的，望不到头。"林结高往关外望，

天边有股黄尘正在逼近，像条扭动的黄龙。他突然想起墨角还在时，每次有敌人靠近，

它都会竖起耳朵，鼻孔里发出警告的哼声。如今身边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

"赵虎，"他把剑插回鞘里，"去告诉守将，西狄主力压境，让他立刻派人去附近州府求援。

"赵虎脸都白了："那草包...他能信吗？""信不信是他的事，咱们得做咱们该做的。

"林结高拍了拍赵虎的肩膀，"你再去敲锣，让城里百姓躲进地窖，

把粮草往钟楼搬——那里地势高，易守难攻。"等赵虎跑远，

林结高转身看向那些老弱病残："想活命的，就跟我守在这里。不想活的，现在就可以回家。

"瘸腿老兵把泥瓦刀别在腰上，啐了口唾沫："教头在哪，俺们就在哪。

反正这条命是教头给的，丢了也值。"其他人也纷纷应和，有个瞎了只眼的少年，

握紧了手里的锈刀，那是他爹留下的——他爹死在西狄人第一次攻城时。林结高看着他们，

突然笑了。他脸上的刀疤扯动着，看着有点吓人，眼里却亮得很："好。当年咱们能赢，

不是因为有神牛，是因为咱们守的是自己的家。

"他让人把西城墙仅有的二十几桶火油搬到垛口，又把碎石堆在墙根。刚准备妥当，

关外的黄尘已经到了城下，密密麻麻的西狄骑兵举着弯刀，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

脸上画着骷髅纹——那是西狄的狼王，据说王瑾死前，偷偷送了他十车粮草，

还有雁门关的布防图。狼王勒住马，用生硬的汉话喊："林结高，出来受死！你杀我弟弟，

我要把你挫骨扬灰！"林结高站到垛口前，手里握着玄铁剑："有本事就上来取。

"狼王怒吼一声，弯刀向前一指，西狄骑兵像潮水般涌过来。他们显然做足了准备，

推着云梯，扛着撞木，直奔西城墙——这里是雁门关最薄弱的地方，就像新守将说的，

是给林结高"教训"的好地方。箭雨密密麻麻射上来，林结高挥剑格挡，铁剑舞得密不透风，

箭簇撞在剑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学着他的样子，

用盾牌、用刀、甚至用胳膊挡箭，却没一个人后退。"倒油！"林结高喊道。

火油顺着城墙流下去，浇在西狄人的身上。瘸腿老兵点燃火把，狠狠扔下去。火墙腾地升起，

惨叫声此起彼伏，攻城的队伍瞬间乱了套。狼王在城下暴跳如雷，却不敢再让手下往前冲。

他没想到，这段破败的城墙，竟然成了铜墙铁壁。激战到黄昏，西狄人暂时退了。

城墙上的人个个带伤，火油也用得差不多了。林结高靠在垛口上喘气，喉咙干得冒火。

瞎眼少年递过来半袋水，他喝了一口，又递给别人。"教头，"赵虎连滚带爬地跑上来，

脸色惨白，"守将...守将带着人跑了！他把东城门打开了，说要...要献关投降！

"所有人都愣住了，手里的兵器当啷落地。林结高猛地站直，看向东城墙的方向，

那里隐约传来喊杀声。他咬了咬牙，突然转身，对瘸腿老兵说："你们守住这里，

我去去就回。""教头！"老兵拉住他，"东城门离这三里地，

您一个人..."林结高拍开他的手，指了指墨角坟的方向："老伙计看着呢，

我不能让它白白送死。"他提剑冲下城墙，刚跑到半路，就见一匹快马从东边奔来，

马上的人浑身是血，是赵虎派去求援的兵卒。"教头！州府的援军到了！就在十里外！

"兵卒从马上摔下来，指着身后，"他们说...说看到一头黑色的水牛，在前面带路呢！

"林结高猛地回头，望向墨角坟的方向。夕阳的金辉洒在那丛新草上，

草叶间仿佛有个巨大的影子一闪而过，像极了一头牛在奔跑。他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天晚上，雁门关的百姓都听到了，关外传来震天的牛鸣，

那声音里带着骄傲，带着不舍，像在跟谁告别。后来，有人说看到林结高跪在墨角坟前，

坟头上多了个东西——那是从西狄狼王头上斩下的狼首，眼睛瞪得圆圆的，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再后来，林结高还是个戍卒，守着西城墙，

守着那座孤零零的坟。新来的守将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没人再敢刁难他。他们都听说了，

雁门关有个林结高，身边有头神牛，就算死了，也护着这片土地呢。春风又吹过戈壁时，

墨角坟上的草长得更高了，绿油油的，像一片柔软的毯子。林结高靠在坟边，晒着太阳，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那是他当年在黄山脚，哄刚断奶的墨角时唱的。风吹过草叶，

沙沙作响，像是有谁在回应他。《骨笛传烽信》墨角坟头的草枯了又黄，

雁门关的风里开始带着铁锈味。林结高用玄铁剑劈开最后一块冻得发硬的麦饼时，

赵虎抱着个油布包冲进了哨棚。这小子如今已是伍长，左脸上多了道疤，

是去年西狄小股突袭时留下的，倒比从前更添了几分悍气。“教头，您看这是什么！

”赵虎把油布包往石桌上一摔，里面滚出支黑沉沉的物件——竟是支用兽骨打磨的短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