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摊泼翻的墨汁，把江海城的街角全染黑了。
萧逸撞翻街角的垃圾桶，腐臭的污水哗啦泼了一地。
两个追兵踩上去，一个滑倒，另一个骂娘，脚步慢了半拍。
他趁机拐进小巷，肺里像塞了团烧红的铁，每喘一口都带出血腥味。
左臂的旧伤早就裂开了，血顺着袖管往下滴，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印记。
他不敢回头。
三十米。
刚才还在主街时，那距离是三十米。
现在不知道了。
巷子太黑，只有远处一盏坏掉的路灯忽明忽暗，照得墙皮像鬼脸。
他不是没想过报警。
可整条街的监控都亮着红点——虎帮的人早把警方的巡逻路线摸透了。
他要是露脸，龙叔的人比警察更快到。
“跑啊！
再跑啊！”
身后传来嘶吼，“龙叔说了，断你一条腿，留你一条命！”
声音贴着后脑勺炸开。
萧逸咬牙，猛地蹬墙翻身，跃过一堆破纸箱，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他扶住墙，指甲抠进砖缝，硬是撑住了。
巷子越来越窄。
尽头是堵两米高的铁门，锈得像块破铁皮，推不动，爬不了。
退路己经被三个持棍的帮众堵死，其中一个手里拎着钢管，正慢悠悠朝他走来。
“别浪费时间。”
那人冷笑，“龙叔要你一条腿，我们照办就是。”
萧逸背靠墙壁，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进衣领。
脑子里全是龙叔那句话——“进了虎帮，生是虎帮的人，死是虎帮的鬼。
敢回头的，剁了喂狗。”
他不是没想过逃。
可母亲还在医院躺着，手术费差三十万。
那天龙叔递来合同的时候说：“做完这单，钱到账，人也能活。”
他签了。
结果那单是毒品交易。
交易现场，他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巷口捡瓶子，而毒贩的手枪就插在腰间。
那一秒，他脑子一热，拨通了匿名报警电话。
三分钟后，警笛响了。
交易崩了。
龙叔当晚就把他叫去仓库，一根烟烧完，淡淡说了句：“萧逸，你让我失望了。”
然后，他就成了全城通缉的毒贩。
“别躲了。”
钢管男逼近一步，“自己跪下，省得我们动手。”
萧逸猛地蜷缩身体，缩进墙角那堆废弃自行车和破纸箱之间。
他不是要反抗，而是想缩小目标——人在绝境里，连呼吸都会放轻。
钢管高高扬起。
就在下劈的瞬间，他侧身猛滚，撞开一堆纸箱，哗啦一声，灰尘西起。
钢管砸空，砸在铁门上，火星西溅。
“妈的！”
那人怒吼，挥棍扫来。
可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亮起两束刺眼的车灯。
一辆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驶了进来，轮胎压过污水，发出沉闷的声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车灯太强，照得人睁不开眼。
萧逸眯着眼，只看到车门打开，一个女人走了下来。
她穿着米色风衣，长发束成马尾，手里端着一台相机，快门声“咔嚓”响起。
闪光灯炸亮的一瞬，萧逸本能抬手遮脸，嘶吼：“别拍！
我不想死！”
他知道记者在江海城意味着什么。
虎帮怕的不是警察，是曝光。
上个月有个小头目在夜总会打人，视频被传上网，第二天警方就突袭扫场，连龙叔都吃了个闷亏。
“你们敢动我！”
他靠着墙，声音发抖却拔高，“明天全城都知道！
谁干的！
谁下的手！”
追兵动作迟疑了。
“别闹大。”
其中一人低声骂，“快点解决，别惹记者。”
女人没说话，只是又按了一下快门。
萧逸盯着她，心跳如鼓。
他不信她会救他。
可她要是现在走，他必死无疑。
“你……”女人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你是虎帮的人？
为什么被追？”
问题像刀子。
他不能答。
一答，身份就暴露。
可沉默，等于认罪。
他咬牙，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踉跄冲向轿车后座。
车门没锁，他一把拉开，跌进去，浑身都在抖。
“别问。”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现在开车！
他们有枪！”
虚张声势。
他知道这些人带的只是钢管和甩棍。
可“枪”这个字，足够让人迟疑。
女人站在车旁，犹豫了一瞬。
就在这时——巷外传来对讲机的杂音。
“B组到位，准备合围。”
是援兵。
萧逸瞳孔一缩，抄起车内悬挂的破窗锤，狠狠砸向车窗边缘，玻璃裂开蛛网纹，发出刺耳的“咔”声。
“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
他吼得脖子青筋暴起。
女人终于动了。
她迅速上车，发动引擎。
轮胎摩擦地面，轿车猛地倒车，撞开一个愣神的帮众，随即调头，轰鸣着冲出小巷。
后视镜里，那群人站在灯下，像一群被惊散的乌鸦。
萧逸瘫在后座，视线开始模糊。
他看见女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眼神很冷，但不带恶意。
“你伤得很重。”
她语气平静，“想去哪？”
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不能去医院。
龙叔在所有医院都有眼线。
也不能回出租屋——那里早被翻过三遍。
“随便。”
他闭上眼，声音微弱，“只要……别停。”
风衣女人没再问。
她只是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夜色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像一张正在合拢的网。
而此刻，她还不知道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是谁。
她只知道——闪光灯亮起时，他眼里没有凶狠，只有恐惧。
可那恐惧里，藏着一股不肯低头的东西。
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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