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蝉鸣撕开了窗棂上的茜纱窗,年世兰猛然从雕花拔步床上坐起,额间豆大的汗珠顺着簪着珍珠的银抹额滚入衣领。
方才梦境太过真实——灰黑色的粉末与水混合,竟凝结成比青石更坚固的硬块,她甚至能闻到梦里那种潮湿的土腥味。
铜镜里映出少女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庞,腕间还戴着祖母生前留下的羊脂玉镯。
年世兰颤着手抚过铜镜冰凉的边缘,这才惊觉自己竟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此刻的她正为落选秀女郁郁寡欢,却不知三年后会以侧福晋的身份入雍亲王府,更不知那场荣华富贵终将化作悬在全族头顶的利刃。
“姑娘,老爷夫人请您去前堂。”
丫鬟流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年世兰攥紧锦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梦里父亲因献水泥之法被封一等忠勇侯,年家举族抬入镶黄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逆天改命的机缘,当真要握在手中吗?
穿好月白绣海棠的襦裙,年世兰踩着金线绣鞋穿过回廊。
葡萄架下的风裹着蜜饯香,却勾不起她半点食欲。
前世此时,她还在为选秀落选哭闹,而阿玛年遐龄正为江南盐政亏空焦头烂额。
前堂传来父亲低沉的叹息:“工部侍郎送来的洋灰,终究是不堪大用。”
年世兰心跳骤然加快,撩起湘妃竹帘的手微微发颤。
父亲年遐龄正对着案上灰扑扑的粉末皱眉,兄长年羹尧则握着一卷西洋图纸来回踱步。
“女儿有话说。”
年世兰福了福身,目光扫过案上的残次品,“阿玛可知,若将黏土与石灰石按七比三烧制,再研磨成粉……”她顿了顿,前世在圆明园见过工部匠人烧砖,此刻将梦里的法子混着记忆里的经验娓娓道来。
年羹尧手中的图纸“啪”地掉在地上:“妹妹从何处得知这般奇术?”
年世兰垂眸,指尖掐着裙摆暗纹:“昨夜梦到一位白发仙人指点,醒来便记下了。”
年遐龄摩挲着胡须的手停住,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召来府里的匠人连夜试验,当晨光刺破云层时,青砖上凝结的硬块竟能承受成年人的重量。
年世兰站在廊下,看着父亲激动得泛红的脸,恍惚又看见前世他跪在菜市口的模样。
三日后,年府马车驶入紫禁城。
年世兰隔着车帘,听见宫门外守卫高喊:“年府献水泥秘法,圣上有旨——年遐龄晋封一等忠勇侯,年氏一族抬入镶黄旗!”
欢呼声中,她握紧腰间的琥珀佩,再不让那“一丈红”的血色,染过年家的门楣。
鎏金博山炉飘出的龙涎香萦绕在侯府书房,年世兰将绘着京城舆图的宣纸铺展在紫檀木案上,朱笔重重圈住城郊白云观。
三年后雍亲王在此偶遇乌雅氏举荐的侧福晋人选,而这一世,她要将命运的齿轮拨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阿玛,观中住持与礼部侍郎有旧。
"年世兰指尖划过图纸,目光扫过年遐龄紧锁的眉峰,"若以修缮道观为由邀亲王驾临,再安排我与兄长在此偶遇..."年羹尧猛地拍案而起:"胡闹!
哪有闺阁女子主动求见皇子的道理?
""兄长可知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病入膏肓?
"年世兰掀开翡翠护甲,缓缓转动腕间玉镯,前世福晋早逝后,雍亲王迟迟未立继室才让宜修有机可乘,"待福晋仙逝,圣上定会为西哥择一门显贵姻缘。
与其三年后以侧福晋之姿入府,何不如今日先声夺人?
"书房陷入死寂,唯有铜漏滴水声清脆。
年遐龄忽然轻笑出声:"我儿倒比男子更有谋算。
"他蘸墨写下请柬,苍劲字迹力透纸背,"明日便差人送去王府。
"三日后,白云观银杏纷飞。
年世兰身着天水碧织金襦裙,倚着九曲回廊假装赏景。
忽闻山道传来马蹄声,她掐准时机将帕子抛向湖面,惊起一池锦鲤。
"姑娘当心!
"熟悉的清冷嗓音自身后传来。
年世兰回头,正对上胤禛玄色箭袖下骨节分明的手。
西目相对的瞬间,她红着脸福身:"多谢贝勒爷。
"余光瞥见胤禛腰间那枚前世曾见她摩挲无数次的螭纹玉佩,心跳骤然加快。
这场精心设计的邂逅,终在三个月后结出果实。
圣旨颁下那日,年府门前的红灯笼将整条街照得透亮。
朱宜修跪在人群里,望着年世兰凤冠霞帔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曾经稳坐福晋之位的她,如今只能看着这位后来居上的侯府千金,踩着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踏入王府。
大婚当夜,锣鼓喧天。
年世兰坐在八抬大轿里,透过喜帕缝隙看着胤禛牵过她的红绸。
侧福晋们跪在青石阶前叩首,为首的宜修鬓边的珍珠随着行礼轻轻晃动。
当盖头掀开的刹那,烛火映着胤禛眼中从未有过的惊艳,年世兰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大婚时的场景。
"往后,王府便仰仗福晋了。
"胤禛举起酒杯,目光灼灼。
年世兰轻抿美酒,瞥见宜修苍白的脸色,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场改写命运的博弈,她己经赢了第一步。
鎏金烛台上的红烛噼啪炸开火星,将喜帐上的并蒂莲绣样映得明明灭灭。
年世兰垂眸望着交叠在膝头的素手,凤冠上的东珠流苏随着呼吸轻晃,在盖头下投下细碎的光影。
门外传来婢女退下的脚步声,廊下铜盆泼水声渐远,整个洞房终于只剩下她与榻前那个挺拔的身影。
“抬起头来。”
胤禛的声音裹着温热酒气,指尖己轻轻挑起红绸。
年世兰睫毛微颤,待盖头滑落的瞬间,正对上那双在记忆里反复描摹过的凤眼。
烛火将他的面容镀上蜜色,比前世初见时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英锐。
“原来传言不假,年家姑娘果然生得倾国倾城。”
胤禛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脸颊,目光扫过嫁衣上盘金绣的凤凰,忽然想起白日里她在花轿前转身的模样——凤冠霞帔衬得肌肤胜雪,明明是精心设计的相遇,偏生带着少女的羞怯。
年世兰轻咬下唇,握住他探入衣襟的手:“王爷可知,今日这顶花轿,妾身盼了多久?”
她倾身凑近,鬓边的珍珠擦过胤禛下颌,“自白云观初见,便日日在佛前祈愿...”尾音被含住耳垂的力道揉碎在暖帐里。
胤禛喉间溢出低笑,将人拦腰抱起时嗅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前世他总嫌华妃身上的欢宜香浓烈刺鼻,此刻却被这缕淡雅气息搅得心头燥热。
喜被滑落的刹那,年世兰瞥见铜镜里交叠的身影,恍惚回到那些独守空闺的夜晚——而这一世,主动权终于握在自己掌心。
“为何如此大胆?”
胤禛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却被年世兰趁机环住脖颈。
她滚烫的呼吸扫过耳畔:“若不大胆些,如何能让王爷将我放在心尖上?”
话语间,绣着鸳鸯的肚兜己悄然松开,在锦被上绽成艳丽的花。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细雨,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
年世兰在情欲的浪潮里沉沦,指甲在胤禛后背留下细密的红痕。
这具身体尚带着少女的青涩,却因记忆里的执念化作燎原之火。
当胤禛终于餍足地将她搂入怀中时,她听见他胸膛里剧烈的心跳,与前世那些冰冷的夜判若云泥。
“明日随我进宫谢恩。”
胤禛抚着她汗湿的长发,声音里带着餍足后的慵懒。
年世兰将脸埋进他颈窝,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她知道,朱宜修此刻定在自己的院子里辗转难眠,而那些曾欺辱过她的格格们,很快就会明白谁才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更漏声里,红烛燃至尽头。
年世兰凝视着胤禛沉睡的侧脸,指尖轻轻描摹他眉骨的轮廓。
这一夜的缠绵,不仅是情事的交融,更是她改写命运的宣言——从今往后,紫禁城的风云变幻,都将因她年世兰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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