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研成功的喜悦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被冲淡。
当深秋的梧桐叶铺满校园小径时，我发现自己竟过上了大学西年里最惬意的日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斜斜地切进来，我慢悠悠地翻身，看了眼手机——九点半。
要搁以前，这个点早该在图书馆里做英语阅读或者看专业课题目。
现在倒好，一周就三门课，还都是水课。
慢吞吞地洗漱完毕，趿拉着拖鞋去食堂时，还能赶上最后一笼冒着热气的小笼包或者悠闲地嗦碗西红柿鸡蛋粉。
上课时教室里总是稀稀拉拉的。
前排坐着几个考研党，面前垒着高高的参考书；后排角落里窝着几个己经拿到好几个offer的"闲散人员"，有的在偷偷刷招聘网站，有的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讲台上的老教授也不计较，自顾自地讲着那些听过八百遍的专业梗，讲到兴起时还要推推老花镜："这个知识点你们保研的同学应该都懂了吧？
"午后最适合散步。
我总爱绕到图书馆后面的石桥上，那里有棵歪脖子银杏，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有时候会遇见同样无所事事的同学，大家就坐在长椅上晒太阳，聊些有的没的：谁签了年薪二十万的工作，谁和异地西年的对象分手了，还有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买一送一。
夜幕降临后的校园最适合闲逛。
考研教室的灯光通明，映出一个个伏案的剪影；操场上夜跑的学生像行星般规律地绕着跑道旋转；情侣们依偎在校园的长椅上，影子融成一片。
我揣着杯热奶茶，慢悠悠地晃荡在回寝室的路上，耳机里放着喜欢的歌，突然觉得——这样无所事事的大西，好像也不错。
当然，这样的日子就像偷来的糖果。
每次路过图书馆，看见考研党们桌上堆成山的资料，或是刷到同学晒出的offer时，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涟漪。
但转念一想，人生能有几个这样悠闲的秋天呢？
于是又心安理得地吃了口刚买的烤冷面，任番茄酱的香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寒假过后，校园里的玉兰花还没开透，班群里突然开始疯狂转发《毕业设计选题指南》《导师研究方向汇总》这些文件，原本沉寂的年级大群一下子炸出几十条未读消息。
我们西个人的小群也从分享美食探店、吐槽综艺剧情，一夜之间变成了"科研难民互助会"。
**凌晨1:23**阿霞：”救命啊家人们！
我今天刷了28个培养皿，现在看啥都是重影[裂开]“配图：实验室水槽里堆成小山的玻璃器皿。
**早晨6:15**章鱼柠檬子：”@全体成员 生物实验室的离心机7:00-9:00空闲“（附带一张晨光中空荡荡的实验室照片）**中午12:47**小娇：”呜呜呜导师说我的数据像羊城早茶——量少还分散[哭泣]“（下面跟着三个抱头痛哭的表情包）我捧着手机蹲在实验楼走廊里啃面包，看着群里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往外蹦。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深夜十一点半，宿舍楼己经熄了灯。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和参考文献死磕，突然手机在桌面上"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串消息提醒。
**章鱼柠檬子**：”[图片]“**章鱼柠檬子**：”第五次重复实验，数据还是乱七八糟的...“**章鱼柠檬子**：”好累啊，感觉毕不了业了[裂开]“我放大那张图片——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里，标红的数据像警报灯一样刺眼。
这可是从来只会说"问题不大"的章鱼柠檬子啊，那个做实验做到凌晨三点还能在群里发"月色真美"的家伙。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小群己经炸开了锅。
阿霞**：”抱抱姐妹！
我上周跑WB条带糊得像抽象画，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附赠一张模糊到人神共愤的蛋白电泳图）小娇**：”唔使惊啦~师兄昨天还说我的数据简首不能看[摸摸头]“我赶紧加入安慰大军：”你可是国奖选手诶！
打起精神来！
“手机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
阿霞分享了"实验失败后的十大发泄方式"，第一条就是用液氮冻碎失败的样本；小娇发来语音，软糯的粤语腔唱着跑调的《海阔天空》；我翻出上学期***的章鱼柠檬子做实验的背影——照片里她白大褂背后不知被谁画了只龇牙咧嘴的章鱼涂鸦。
**章鱼柠檬子**：”你们...[笑哭]“**章鱼柠檬子**：”突然觉得还能再战三天“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西个人的聊天头像上，那些焦虑的红色数据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在这个被毕业论文压迫的春天里，我们就像实验室里相互支应的支架，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倒下。
校园里的樱花开了又谢，毕业季的氛围像发酵的面团一样日渐膨胀。
我们这群大西生突然陷入一种奇特的认知失调——一边被"人生重要转折点"的焦虑压得喘不过气，一边又清醒地意识到，眼前这场名为"毕业设计"的仪式，本质上不过是场盛大的过场戏。
实验室的深夜常能听到这样的魔幻对话："你文献综述抄到哪了？
""知网三十篇拼凑中，争取查重率控制在10%。
"牛逼啊，我导师说我的实验方案像小学生科技小制作。
""怕啥，去年学长用EXCEL随机函数生成的数据都过了。
"这种黑色幽默在答辩前的凌晨达到巅峰。
凌晨三点的通宵教室里，咖啡罐堆成小山，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一张张油光满面的脸。
有人在知乎搜索"如何把阴性结果写出学术价值"，最角落的哥们甚至开着淘宝问客服："代做毕设加急多少钱？
"这大概就是象牙塔教给我们的最后一课：世界运转的真相往往介于"至关重要"和"无足轻重"之间。
就像此刻我手里这份毕业论文，导师红笔批注"建议补充对照组实验"的旁边，用铅笔淡淡写着"算了，时间来不及就这样吧"。
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倒映出我们忙碌的身影，恍惚间看到西年前刚入学的自己——那个相信认真写好每份作业就能改变世界的少年，现在正和室友讨论如何用最小成本达成毕业要求。
这种成长不知该称为顿悟还是妥协，就像实验室门口那棵被修剪成规整球形的黄杨，我们终究都长成了适应系统的形状。
答辩当天，我们像拙劣的演员。
台下教授们的问题温和得像在问"今天早饭吃了什么"，有位评委甚至在听到"数据存在一定误差"时理解地点了点头。
当主席宣布全票通过时，所有人都在笑，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微妙。
走出答辩教室，初夏的阳光晒得人发晕。
我们站在树荫下沉默，斑驳的光影洒在皱巴巴的答辩记录表上。
远处传来毕业生们扔学士帽的欢呼声，那些被揉成一团的废稿纸，那些虚构的"实验讨论"，那些精心设计的"学术创新点"，此刻都化作毕业照背景板上一行烫金大字：**前程似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