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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7-20

雨点砸在民政局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又冷又急,像一把把摔碎的玻璃珠子。

我捏着手里那本崭新的离婚证,红得刺眼,像一道刚刚结痂、又被我自己生生撕开的伤口。

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一种近乎自虐的***沿着手臂爬上来。

嗤啦——干脆利落的一声,硬壳封皮连同里面那页薄纸一起裂开。再一下,又一下。

碎纸片混着雨水,黏糊糊地粘在手指上。我把这团湿漉漉的残骸狠狠揉成一团,

正要扬手抛进灰蒙蒙的雨幕里。一把巨大的黑伞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瞬间隔绝了头顶冰冷的雨水。伞骨撑开的阴影,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将我完全覆盖。

我猛地抬头。伞沿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冷白,

下颌线条清晰得如同刀削。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颜色很浅,

近乎一种透明的琥珀色,此刻正专注地落在我攥着离婚证碎片的手上。那目光里没有惊讶,

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研究的冷静,像是在观察一件刚出土的、带着泥土的标本。

“抱歉,”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像打磨光滑的玉石轻轻碰撞,

“打扰您的雅兴了。”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弧度短暂得几乎像是错觉。“只是,刚刚继承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遗产,

数额大约在百亿上下。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他停顿了一下,

那双浅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稳稳地锁住我的视线,没有任何闪避。“手续简单,各取所需。

报酬会让您满意。”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黑伞宽大的尼龙伞面上,声音沉闷。

水汽混着泥土的腥气,还有他身上一种极淡的、像是某种昂贵木质家具散发的清冷香气,

萦绕在鼻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团被雨水泡烂的红色纸浆,

又抬眼看了看伞下这张过分冷静、过分英俊的脸。

一丝冰凉的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了我的嘴角。真是荒诞又绝妙的剧本。我抬起手,五指张开,

任由那些湿透的离婚证碎片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像一摊黏腻的红色污血,

瞬间被浑浊的雨水冲得无影无踪。“真巧。”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

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轻快,“我刚恢复单身。”他镜片后的眸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

像投入石子的古井水面,但很快又归于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那只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

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整齐。他朝我伸出了另一只手,掌心向上,纹路清晰而干净。“江临舟。

”他说,语气平直得像在宣读一个既定的事实。我把自己沾着雨水和碎纸屑的、冰凉的手,

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干燥、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蒋晨澄。”我说。

他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仿佛这个名字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那只握着我手的手没有松开,

反而收得更紧了些,牵引着我,转身踏入了滂沱大雨。黑色的伞面严丝合缝地笼罩着我们,

像移动的堡垒,隔绝开整个世界。那辆线条冷硬流畅、如同黑色猛兽蛰伏在雨中的劳斯莱斯,

无声地滑开厚重的车门。引擎低沉地嗡鸣起来,车身平稳地驶离湿漉漉的街景。车窗外,

被雨水冲刷得模糊扭曲的城市霓虹飞速倒退,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

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陡峭、越来越荒僻的山路。茂密的植被在暮色和雨幕中疯狂滋长,

黑沉沉的树影如同鬼魅般扑向车窗,又被雨刮器固执地一次次扫开。当车灯刺破浓重的黑暗,

照亮那扇巨大的、缠绕着冰冷铁艺的黑色雕花大门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巨大而沉默之物所包裹的窒息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我。“到了。

”江临舟的声音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响起,平淡无波。车门自动打开,

一股混合着泥土、湿润植物根茎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旧书尘封气息的味道,

猛地灌了进来。别墅的内部空间大得惊人,高耸的穹顶投下深重的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恒温空调竭力维持的、毫无生气的温暖,

以及无处不在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木质香氛,试图掩盖一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倒映着上方垂下的巨型水晶吊灯,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最引人注目的,

是占据客厅中央位置、贯穿三层楼高的巨大玻璃柱。它像一根透明的、凝固的血管,

内里填充着某种深褐色的、仿佛凝固树脂般的物质,

无数细若游丝的东西在浑浊的基质里若隐若现,纠缠沉浮。

一个穿着浆洗得笔挺、毫无褶皱的灰色制服的女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玄关的阴影里。

她低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恭谨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太太。

”女佣的声音干涩平板,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她始终没有抬起眼睛看我,

目光的落点似乎只在我脚下那片昂贵的地毯上。“带太太去房间休息。

”江临舟的吩咐简洁至极。他松开我的手,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已是相处多年的伴侣。

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我的小臂皮肤,那触感冰凉光滑,像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

他没有再看我,径直转身,走向通往别墅更深处的幽暗走廊,身影迅速被阴影吞没。

女佣无声地移动脚步,示意我跟上。她的步子很轻,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两侧墙壁挂着巨幅的、色彩晦暗不明的抽象画,

扭曲的线条在黯淡光线下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脸。终于,

她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藤蔓花纹的深色木门前停下,无声地推开。房间大得空旷。

中央一张铺着象牙白色丝绸床品的欧式大床,在柔和的壁灯下显得奢华而冰冷。

空气里依旧是那股浓重的、混合了木香和旧书气息的味道。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只能勉强辨认出远处起伏山峦的黑色轮廓,

以及更下方城市遥远而模糊的灯火,如同散落一地的碎钻。女佣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

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我把自己重重摔进那张过分宽大柔软的床里,

丝绸被面冰凉丝滑地贴着皮肤。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手在枕头下摸索着,

想要调整一下位置。指尖触到的不是柔软的枕芯。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物体,

被刻意压在那里。心脏毫无预兆地剧烈一跳。我猛地坐起身,一把掀开枕头。枕下,

静静地躺着一个比手掌略大的透明亚克力盒子。盒子内部,

用极细的金属卡槽固定着一束头发。那头发是深栗色的,带着自然卷曲的弧度,

发梢处微微泛着一点枯黄,显然精心梳理过,每一根都摆放得极其整齐。在盒子底部,

贴着一张同样制作得一丝不苟的白色标签,

上面用打印体清晰地标注着:“标本 07-19-JCC”JCC。蒋晨澄。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沿着脊椎迅速爬满全身,头皮阵阵发麻。我的头发!

这是我的头发!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收集的?这冰冷的标签,这编号……07-19,

是今天的日期!一种被无形毒蛇窥视、舔舐的恶心感猛地攫住了我。胃里一阵翻搅。

我几乎是跳下床,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

目光急切地投向楼下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花园。别墅后方精心修剪过的草坪,

在庭院地灯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死气沉沉的绿。就在那片绿地的边缘,

靠近一排高大、枝叶浓密的常绿灌木丛的地方,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身影正半跪在那里。

是江临舟。他面前的地上,似乎挖开了一个不大的坑。

他正专注地将一个用黑色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的物体,小心翼翼地放进土坑里。

他的动作异常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放好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填土,而是低下头,

对着那个被掩埋的物体,维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告别或祈祷。惨白的地灯光从他头顶斜上方打下来,

将他本就苍白的侧脸映得如同石膏雕像,毫无血色,只有镜片反射着两点冰冷的光。

他在埋什么?那个被黑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那大小,

那形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标本?另一个……标本?

像枕头下那个装着我的头发的盒子一样?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骨蛇一样向上爬。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撞在坚硬的床脚上,钝痛传来。就在这时,

楼下花园里的江临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他的目光,

隔着两层楼的高度,穿过冰冷的玻璃窗,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窗前的我。

那浅色的瞳孔在惨白的光线下,像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看到了我!没有惊愕,没有慌乱。那张苍白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冰冷的玻璃。然后,极其缓慢地,

他抬起一只手,不是挥手,也不是指向什么,而是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他自己的太阳穴。

一个无声的示意。一个冰冷的警告。紧接着,他不再看我,低下头,开始用旁边的小铲子,

一铲一铲地,极其细致地将泥土覆盖回那个小小的坑穴上。动作从容不迫,

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仿佛他只是在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园艺工作。

我猛地拉上了窗帘,厚重的丝绒隔绝了窗外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睡衣布料。

那束编号的头发,那诡异的埋葬仪式……还有他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和手势。

这座奢华的金丝鸟笼,瞬间变成了一个寒气森森的活人墓。我冲到门边,反锁了房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毯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巨大的恐惧之后,

一种更尖锐的怀疑如同淬毒的针,刺穿了麻木。我的目光开始在房间里疯狂地扫视。

奢华的水晶吊灯,光洁的墙纸,昂贵的家具……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精心维持的完美表象之下。

这表象之下,藏着什么?我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向那张宽大的梳妆台。台面光可鉴人,

摆放着全套崭新的、奢侈品牌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包装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我拿起一把沉甸甸的、镶嵌着珍珠母贝的梳子。梳齿细密整齐。

我的目光落在梳子柄部靠近齿根的位置。那里,沿着梳柄的弧度,

有一个非常隐蔽的、约半厘米宽的窄缝。缝隙很浅,颜色与梳柄的象牙白几乎融为一体,

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会发现。我迟疑了一下,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进那条缝隙的边缘,

用力一撬。啪嗒一声轻响,一小块弧形的、与梳柄完美契合的盖板弹开了。盖子下面,

是一个浅浅的、同样呈弧形的凹槽。里面,赫然堆着一小撮纠缠在一起的深栗色头发。

那是梳头时被梳齿带下来,又被这个精巧的装置自动收集起来的……我的头发。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我猛地丢开那把梳子,它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声。

目光转向浴室。磨砂玻璃门虚掩着。我走进去,打开灯。巨大的***浴缸,镀金的水龙头,

一切都是顶级的配置。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淋浴区那个精致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地漏盖板上。

我蹲下身,手指有些发颤地抠住盖板边缘的金属提手,用力将它提了起来。

下面连接着下水管的滤网篮里,空无一物,干净得反光。这很正常。

但我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滤网篮下方,那个连接着下水管口的、更为复杂的金属构件。

那构件看起来像一个微型的、多层的分选装置。在它的最底部,

一个透明的、大约只有拳头大小的收集盒,赫然在目。收集盒里,

积攒着薄薄一层湿漉漉的、深栗色的断发。那是每次淋浴时,被水流冲走,

又被这个装置巧妙地从其他污水中分离出来,最终收集于此的……我的头发。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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