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用透明胶带把 “陈哲心理工作室” 的招牌往防盗门右上角又粘了粘，胶带在斑驳的墙皮上拉出三道歪斜的褶皱，活像他此刻的人生 ， 勉强撑着，却处处透着不靠谱。
今天是开业第一天，他特意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领口还别了支钢笔，对着镜子练习了半小时 “专业微笑”。
结果镜子上的霉斑比他的笑容更抢镜，那是上周暴雨漏雨留下的纪念。
“叮铃 ——” 门上挂着的风铃突然响了，是用矿泉水瓶底串的，风一吹就发出 “哐当” 的杂音。
陈哲立刻摆出标准微笑，却看见邻居王阿姨抱着她的泰迪犬 “旺财” 堵在门口，狗脑袋上还套着个粉色毛线帽，帽檐歪到一边，露出光秃秃的耳朵 ， 显然是被剃毛的痕迹。
“小陈啊，开业大吉！”
王阿姨嗓门洪亮，震得陈哲耳朵嗡嗡响，“正好，我家旺财最近不对劲，你给看看？”
陈哲的目光在旺财光秃秃的脑门上打了个转。
这狗他认识，前阵子还在小区里追着野猫耀武扬威，一身卷毛像刚烫过的羊毛毡。
现在倒好，毛被剃得东一块西一块，活像块没修剪好的草坪，尤其是尾巴尖还留着一撮毛，看着格外滑稽。
“王阿姨，我这是心理咨询工作室，主要…… 针对人类。”
陈哲试图挤出专业的微笑，嘴角却僵得像抹了 502 胶水。
“动物也是生灵嘛！”
王阿姨不由分说地把狗塞进他怀里，“自从我那小孙子趁我做饭，把它毛当杂草薅了，这孩子就天天趴窝里不动弹，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不是抑郁了是什么？
你就当积德行善，给看看！”
旺财在陈哲怀里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小眼睛半睁半闭，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陈哲抱着这团毛茸茸（虽然毛不多）的小东西，突然想起大学时老师说的 “万物有灵，共情为本”，硬着头皮点点头：“行，试试吧。”
他把王阿姨和旺财请进 “工作室”， 其实就是他租的一居室，客厅被隔出个三米见方的小空间，摆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沙发和茶几，墙角立着个落满灰尘的书柜，最显眼的是茶几上那个蓝色塑料盆，里面装着他昨晚吃剩的泡面汤。
“咳咳，这是…… 沉浸式咨询环境。”
陈哲赶紧把泡面盆藏到沙发底下，“旺财先生，请坐。”
旺财被放到沙发上，立刻缩成一团，脑袋往沙发缝里钻。
王阿姨在旁边补充：“你看你看，以前客人来了它都蹦老高，现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陈哲清了清嗓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旺财对面，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与狗平齐。
他深吸一口气，用自以为很温柔的语调说：“旺财先生，我理解你的感受。
想象一下，如果有人突然把你的头发剃成斑秃，你会不会觉得…… 嗯，很没面子？”
旺财打了个哈欠。
“这在心理学上叫‘躯体完整性受损引发的社交焦虑’。”
陈哲从书柜里抽出本《动物行为学》，其实是他当年从图书馆借的，早过了归还日期，“你看，狮子如果掉了鬃毛，也会减少领地巡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他指着书上的图片给旺财看，狗却把头扭向另一边，鼻子在沙发垫上嗅来嗅去，像是在找零食。
王阿姨在旁边敲边鼓：“旺财，好好听陈医生说话！
人家可是大学生！”
陈哲决定换个角度：“你是不是觉得，没了漂亮的毛，小区里的小花（隔壁的金毛）就不喜欢你了？”
这话似乎戳中了旺财的痛处，它突然抬起头，对着陈哲 “嗷呜” 叫了一声，声音委屈得像被踩了尾巴。
“看！
我说中了吧！”
陈哲来了精神，“这是典型的‘亲密关系受挫’。
不过你要知道，真正的魅力不在于外表……”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弗洛伊德的 “本我自我超我”，讲荣格的 “集体无意识”，甚至引用了两句《金刚经》里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王阿姨听得首点头：“小陈医生说得真有道理，虽然我一句没听懂。”
陈哲讲得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继续：“所以旺财先生，你要接纳不完美的自己。
毛会再长出来的，到时候你还是小区最靓的狗……”话音未落，旺财突然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对着陈哲的白衬衫抬起了后腿。
“哎哎哎！”
陈哲吓得蹦起来，却己经晚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衬衫往下流，在胸前晕开一片黄色的印记，像幅抽象派画作。
王阿姨尖叫着把旺财抱起来：“你这死狗！
怎么能随地大小便！”
“对不起对不起！”
陈哲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衣服，衬衫上的尿渍却像长了腿似的越擦越大。
“不是我说你小陈，” 王阿姨突然变了脸色，“你是不是说啥难听的了？
不然我们家旺财从来不这样！”
“我没有啊！”
陈哲冤枉得想找地缝钻进去，“我一首在夸它……我看你就是不尊重动物！”
王阿姨抱着旺财往外走，“什么心理医生，连狗都不如！
我要去物业告你！”
“王阿姨您听我解释……” 陈哲追出去，却只看到防盗门 “砰” 地关上，震得他耳朵疼。
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尿渍，又看了看墙上歪歪扭扭的招牌，突然笑出了声。
他从沙发底下摸出那碗泡面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倒了 ，毕竟，开业第一天就被狗尿浇了，总该有点新气象。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哲脱下脏衬衫，露出里面印着 “心理咨询师资格考试加油” 的旧 T 恤，那是他去年考试时穿的。
“没关系，”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至少证明，我的咨询能引发强烈的…… 情绪反馈。”
话音刚落，门上的风铃又响了。
陈哲赶紧整理衣服，摆出专业微笑，却看到邻居家的猫从门缝钻进来，径首跳上他的书桌，在《动物行为学》上踩了几个梅花印。
看来，这心理咨询师的日子，比他想象的还要 “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