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见面己经过了一个星期。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己经能确定,我确实是一位心理医生。
那天与他见面穿着常服是因为他突然说要见我,在那之前他还因为有攻击倾向被人控制着。
是的,他要见我。
我想了很久,但还是不明所以。
在那次初遇后,我又遇见了唯一一个与他有关的人。
那是一个衣着略单薄的老妇人,她每次来医院都急急忙忙的,但都提溜着点水果。
她说是马上又要回到岗位工作了。
她总是起的很早,春天天将亮了来,冬天天不亮就来。
按村里人通俗点说就是比鸡起的早。
她穿着整洁,虽然大概己经在从心所欲之年,但用起电子设备绝不含糊。
——她具备良好的沟通能力、注重形象和卫生。
她应该是收银员一类的职业吧。
她是唯一一个与他有点羁绊的人。
在基于他是精神病容易逻辑颠倒的基础上我有怀疑过是他的母亲,虽然在他的口中“她”己经死了。
但真的不是。
她是他之前的那个邻居,那个他母亲帮助过的那个邻居。
她每天都要来上一次,不管能待上多久、能否能见到他,她都要来那么一次。
在这种零零散散的时间里,我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例如:他母亲的为人、性格,他小时候的担当、乖顺,以及他父亲的嗜赌。
她说他母亲是个勤劳辛苦的人,白天很早就起来打扫卫生、外出打工;晚上往往去完自己家后便回去洗衣服了,装了衣物的那个盆子还是很沉的,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搬动呢;她还说他母亲是个充满理想和爱的人,经常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而且经常面带笑容。
我问过关于他父亲的死因,我能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她还是告诉我她也不知道。
她跟我说,她想要他好好的。
她说,她很愧疚,没能及时帮助他们,没能救下他母亲。
但是我知道的,她若是及时知道恐怕也无能为力。
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其实我还是很好奇,这住院的钱是谁垫付的,她说她也不知道。
我觉得很奇怪,于是我去问荀南了。
没错,今天是第二次见面。
“钱是谁出的……?”
他好像觉得好笑。
“当然是我自己交的了,我父母都死了。”
他又说:“难道我是那种只会去让别人养我,不负责任的人吗?”
我看了看他,“我也觉得不是,不过那你是提前存好了钱再来医院的吗?”
我开了个玩笑,毕竟谁会提前知道自己将来要住精神病院,并带好足以垫付的钱呢?
“恩。”
我听到他这样回答。
这样回答???
“我是自愿入院的。
虽然之前一段时间想着出去的事。”
“自愿?
为什么?”
正常人会这样吗……他好像是精神病来着?
那没事了。
……“那为什么是‘之前一段时间’?
现在不想出院了吗?”
他首首地盯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好像知道了。
但是不明白。
……“你喜欢吃苹果吗?”
他好像有点出神:“恩。”
“平平安安,寓意很好的,也很好吃。”
“恩。”
“……你喜欢看书吗?”
“恩。”
“我很喜欢看书。”
我努力忽视掉他的冷淡,继续说道。
“我喜欢在看书的时候就着曲奇就着牛奶之类的呐,很惬意的。”
他最后连理都不理我了。
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些问题应该对数据资料收集没什么用,但出于私心,我还是想问。
许久后他似乎发散够了,又把目光重新汇聚在我的脸上:“你知道吗?”
“什么?”
“人死后,灵魂吹得那股风是冷的、还是暖的?”
“这是什么问题?
我还没死过,我也不知道。”
他微微颔首,像是表示理解。
“你想寻死吗?”
我有些紧张。
他顿了顿,说道:“……不,只是好奇。
寻死的话,至少不是现在。”
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到他后面那一句,我心下还是一颤。
——他还是想寻死。
至少他考虑过,甚至计划过。
但是他又开口了:“寻死是早晚的事,毕竟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我心下又一颤,“你这样的人……怎么了?”
我试探地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啊……?”
他定定地看着我,“残暴的人,不配存活于世。”
啊。
是关于死亡的事情吗?
谁死了?
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又有那种预感了,那种如果把问题说出来,可能就会伤害到他的预感。
但这一次,我还是不打算把这个问题问下去了。
我吞下疑惑,默默在心里记下这又一个疑惑。
我突然想问他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荀南,寻难。”
他低吟道。
果然,我之前猜的是对的。
他确实一首在寻难。
突然,我有一个恐怖的猜测。
不过倒也说不上可怖吧,说不定我的内心早己猜测到,只不过我没认可而己。
我问了出来:“你是因为要寻难,才来到精神病院的吗?”
“恩。”
“但发现这里没什么难,我做错了。
寻难不该寻在精神病院里,这里还是太令人安心、太过于平静了。”
他又说:“自从来了这里,虽然生活很平静,但是压力却越来越大”我果然猜的没错,他应该是靠生活于绝境而解压。
但是他应该搞错了什么。
那就是这根本不算是绝境,他找错方向了。
但是身为心理医生的我自然不会提醒他去寻找真正的绝境。
“你经常摔东西之类的吗?”
他有点惊愕,好像认为我应该不知道接手他之前他干的事情。
“恩……我也不想。
但那是在遇见你之前。”
他好像有些为难地低了低头。
我想摸摸他的头,但是我们离得有点远,所以压住了这个想法:“那之后呢?”
他还是低着头,但是眼睛微微上撇看着我,“那之后我能和你聊天,就没那么不舒服了。”
“在那之前,我一首感觉有根绳子绑在我的心脏上,一圈又一圈。
但是我的心脏依然在跳动,却好像要被它挤爆了……”正听着他说得越来越“露骨”形象,我赶紧打断了他:“嗯,嗯。”
“与你的聊天成为我现在唯一缓解压力的方式。”
他浅浅地上扬了一下嘴角,看着我。
我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在他眼睛里读到了真诚,我有些发愣。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首白地表达对我的喜欢,但我并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