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际浸染成蜜糖色,橙红与浅金交织的霞光如揉碎的绸缎,在云絮间流淌。
海面化作一面水镜,倒映着天空瞬息万变的瑰丽,波光粼粼的碎金与绛紫色云影共舞,浪潮轻吻岸边时,翻涌出珍珠般的泡沫,又裹着细碎的光粒缓缓退去。
夕阳下,一艘货船正缓缓驶向港口,海浪轻柔地托着货船,在船舷边漾起细碎的浪花。
甲板上,船员们忙碌地准备靠岸。
岸边仓库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随着货船逐渐靠近,船锚入水的声响打破海面的平静,激起层层涟漪,搅碎一摊霞光。
船终于停稳,登船跳板被放了下来,只是与这美丽画面并不相称,货物竟是大大小小百来个被锁链捆住手脚的奴隶。
“快走别磨蹭,大爷今天加班全因为你们这些杂种。”
岸边一个水手持一截木棒粗暴戳着从船上下来的货物。
这些奴隶大小不一,最大的约摸二三十岁,而最小小的看上去仅幼学之年,一样的是,这些人骨瘦如柴,没有一丝生机。
船上下来的奴隶被指挥站成了长长的一排,另一个水手清点好人数,暗骂一声晦气,回头大声汇报到:“只有九十八个,死了一半还多。”
手持短棍的水手走来一一检查过后,顺脚将一些实在萎靡的奴隶踢到了后面的海水中,这些奴隶己然没有挣扎的气力,几声无力的哀嚎后随浪花而去了。
“现在只有八十七个了。”
在这个世界,奴隶贸易并没有消失,这些奴隶绝大多数来自山里或者沙漠边缘,奴隶贩子会定期从土匪那里“进货”,再装上船或者马车集中运送到集市在晚上“秘密”售卖。
集市大多由当地的世家所掌控,而世家又听命于宗门,宗门有规定禁止奴隶交易,然而世家每个月都会向监察会缴纳一笔不菲的月俸,这样大部分负责监察的修士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清点好数目,水手们将奴隶赶到了岸边的大淡水池中让他们擦洗,这样洗干净的奴隶身上难闻的怪味会轻很多,可以卖个好价钱。
小五本没有名字,之所以叫小五是因为他年纪最小体格最瘦,奴隶贩子只花了五文钱就将他从土匪那里买了过来。
像他这样的孩子基本上没可能活着从运奴船上走下来,他也不例外。
此刻的他叫朱绝。
往前推一天,平行世界地球上的朱绝终于把最后一箱货物从半挂上卸下,这一晚上腰酸背痛的劳力价值二百元。
脱下工作服,他是一名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大学生。
一晚工作结束,他骑上自己的破一十三手小电驴吱吱呀呀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即使路口没有人也没有车,他还是等在绿灯亮起后才轻拧转把通过路口,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阵强劲的声浪响起,第一眼看过去时没有车的对向车道,第二眼看过去的时候那半挂就己经糊到脸上了,朱绝就这样和他的小电驴镶嵌在了半挂的车头上。
幸运的是,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意识瞬间打散了,他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d出门没看黄历,真撞大运了”这是他在地球二十多年人生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再次睁眼的时候是一片漆黑,臭味涌入他的鼻腔将他涣散的意识唤醒,随着嘈杂的声音响起,前方的跳板落下,光从这缺口照射进来,打在朱绝的脸上。
一段不属于地球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越了。
“我就说嘛我又不是孙悟空有钢筋铁骨,怎么可能被车创飞还毫发无伤的”朱绝这样想,因为小五记忆的影响,也因为刚穿越而来思想的震惊,朱绝并没有害怕身边的尸体,更多的则是麻木。
他很快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事实,在脑中整理起小五的记忆。
小五生活的地方叫花皋村,父母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那个他应该称作“父亲”的人欠了土匪很多钱,土匪们打断了他的腿,为了还债,他把小五的妈妈抵给了土匪,土匪们说他的妈妈是个贞洁烈妇,在马背上的时候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于是土匪掉头回到了小五家一刀结果了那个该死的男人。
小五躲在桌下看到了这一切,只是他并不伤心,爸爸经常打妈妈到奄奄一息,等到回过神来,妈妈又会对着他拳打脚踢。
“如果不是因为有你,老娘早就跑了个球了。”
所以当土匪杀掉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反而感觉一阵轻松,许是“贼不走空”,土匪们把家中唯一值钱的小五带回了山寨,从那以后小五一首生活在那里,饿了他就去收拾土匪们的剩饭剩菜,渴了就去路旁的水坑喝雨水,这样的生活也比以前要好太多。
后来他打翻了酒坛,一个土匪拿刀出来向他砍去,却被另一个土匪拦了下来。
“明天就是交人的日子了,留着他也能卖几个钱。”
小五的生命不知随着哪一次的海浪永远消逝在夕阳中,这样潦草的人生正好配这样潦草的结局。
“希望他在天国的人生能过得好一些”朱绝诚心的为他祈祷。
同为阴沟里老鼠一样的人,朱绝这一刻为小五,也为自己悲哀。
思绪收回,朱绝随着一众奴隶走到了集市,按照个头大小,他站在队伍的最末尾,不断有衣着华贵的人走过,他们看着这些几乎全身***的奴隶上下打量。
随着叫卖声和还价声的起伏,队伍逐渐缩短,很快就只剩下了朱绝一个人。
“***晦气,十个钱都没人要的***,怎么没死在海上,现在上岸了又不能杀,老子难道还得做亏本买卖。”
水手恶狠狠一脚将朱绝踢翻在地,朱绝挣扎两下,缓缓爬起,额头鲜血涌出,一阵晕眩的感觉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就把他留在这里算了,老子不等了,再晚一点春香楼该没姑娘了。”
“那找个隐蔽的地方处理一下,免得看场子的找茬。”
二人议罢,抓着朱绝的手腕将他提起向着巷子走去,朱绝吃痛,用力挣扎起来,只是这瘦弱的身板哪里拗得过两名水手。
刀光在朱绝眼前亮起,绝望感包裹住了他,这千钧一发之际,刀光随着一声威严的低喝停滞在了朱绝的胸口。
来人是一位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和一名约莫三十来岁的老人,女子面着斗笠,白纱之下亦有面罩遮住面庞,只露出星眸一双,黛眉两簇,而这老者身高两米有余,发若秋霜,面刻苍纹,但黑色衣袍虽布于其身,仍旧难掩其身上壮硕的肌肉轮廓。
这女子在老者耳边窃窃私语几句,老者走上前来,压迫的气场几乎让朱绝有种要跪下的冲动。
“多少钱?”
其声如洪钟震于深谷,若老柏吟于霜天。
声浪沉沉然穿廊过户,惊檐下之雀跃,胸腔若藏金石,嗡嗡然振人耳鼓。
“诶呦我的爷,也就是您菩萨心肠,做了他的贵人,这样,我们不多不少,收他的时候就五个钱,您给五个钱就成。”
老者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灰白色石块扔到二人脚下,上前抓起朱绝的手腕将他提起转身回到了那女子身旁。
虽然同样被提起,但是这次朱绝却没有感受到痛,有一股气像是一团棉花整个将自己托起,温柔的触感霎时令他紧绷的思绪放松下来,竟是昏睡过去。
“怎么样何伯?”
女子开口问道,其音色似春冰乍破,银筝乍鸣,一字一珠,玲珑剔透。
老人缓缓摇头道:“没死,但不容乐观,尽早调理为妙。”
女子点点头,回头看向跪伏于地捣鼓灵石的二人斥道:“还不快滚。”
二人慌忙爬起寻路而去了。
老者将一手搭在少女肩头,另一手则将朱绝抱在怀中,瞬息之间三人消失不见。
集市外的山野,一架巨大的车辇隐于林中,其上刻一“温”字,拉车之兽龙头马身,白色莹润如玉的鳞片覆盖于身,车辇之中,三人的身影浮现,老者将二人放下掀帘出去,不多时,龙马传来嘶吼,车辇又快又稳的行驶起来,不知去往何方,车辇内,少女将斗笠摘下,看着地上熟睡的朱绝,轻轻叹一口气,随即翻身上床打坐休息。
朱绝做了一个梦,梦里小五看着他,目光似孤鸿掠夜,嘹唳中藏断帛之音,又似有冰湖,湖底埋尽人间愁,望之令人心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