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斗那天是被烟雨和她阿爷捡回去的。
当她在破棚屋里醒来,看到烟雨阿爷那绿豆大的瞳孔时,竟然诡异地觉得顺眼多了。
烟雨阿爷问她家在哪边,她只能一脸茫然装失忆。
阿爷没办法,只能暂时让她住下来,等日后找到家人再把她送回去。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烟雨在一旁歪着头问。
窦莹迟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然后烟雨兴致勃勃地指着她的上臂位置。
“阿爷说,你这里有个‘斗’字,不如随了我,叫‘烟斗’怎么样?”
窦莹黑线,连忙为自己争取,“不了,还是叫萤斗吧,萤火虫的萤。”
烟雨略感失望,不过好不容易多了一个玩伴,她很快又高兴起来。
萤斗抚上左上臂,前世打预防针的位置,她以为是个胎记,原来竟然是“斗”字。
比硬币略小,肉红色,不是纹身,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只是颜色跟皮肤颜色不一样。
趁阿爷走开,她问烟雨:“你身上也有字么?”
烟雨摇摇头,“没有,我见过的人当中只有你有。”
萤斗沉默不语。
手臂的字,六岁的原身落水,水底下的那双大手,怎么看这个处境都不太妙啊。
阿爷进来后,倒是特意提醒了两人一句,关于萤斗手臂上的字,就不要跟其他人说了。
“为什么?”
烟雨不太明白。
“萤斗失忆了,万一有人利用这一点,冒充是她的家人找过来,那就不好了。”
“哦噢~”烟雨恍然大悟。
萤斗看了阿爷一眼。
大概,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吧。
这样一来,想必帮她寻找家人的举动也会变得更加谨慎和低调。
如此,对穿越过来的自己倒是一件好事——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两天。
两天后,她通过旁敲侧击的打听,以及出门转了一圈后,终于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了个大体印象。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异世界。
她所熟知的历史和地理,以及以往习得的技能,在这里一点都用不上。
等于是:壳子是新的,地图是新的,很多设定也是新的,她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些无用的记忆。
她现在就是——居住在贱民窟里的一名普通六岁小女孩萤斗。
贱民窟跟前世看过的那些贫民窟差不多,密密麻麻的破棚屋,断壁颓垣,垃圾到处堆积成山。
光是看着都觉得憋屈,生活在其中的滋味就更加不用提了。
人口估计至少也有几十万,要想在脏乱差的贱民窟里暗地打听家人的下落,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烟雨看西周没人,压低了声音跟萤斗说话。
“阿爷天天出去打听,也没发现有哪家符合的。
你说,你会不会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啊?”
萤斗无语地看着她,“我要是知道,那还叫失忆么?”
“也是。”
烟雨刚把脸转过去,又兴奋地转了回来。
“会不会,你的家人就在中心城里,你是城里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你要是找到家人了,能不能带我跟阿爷进城看看啊?”
“不可能。”
萤斗无情地打断她的幻想。
“阿爷也说了,我的衣服看着就不是什么好料子,也许是从别处的贱民窟出来的。”
“可惜了,”烟雨扭头看向云塔那边,“我真的好想进城看看。”
萤斗跟着她看向云塔。
高耸入云,看不到顶的云塔,就在中心城里面。
中心城西周大大小小的贱民窟据说有二十多个,不管从哪个方向都能看见中心的云塔。
就像她们,就算看不到下方的中心城,也一定能看到空中的云塔,跟个地标似的。
关于这些信息,大多是阿爷告诉她们的。
事实上萤斗还有一肚子的疑问,不过碍于年龄,她不敢问得太多太深入,就怕被阿爷发现异常。
“到了。”
烟雨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即被拖着小跑向前面的山坡。
“毛毛块”是一种能吃的植物块茎,跟地瓜土豆那些差不多,只是表面长了很多细毛。
挖出来后洗干净,或蒸或煮,把皮剥掉,吃起来的口感糯糯的,居然还不错。
这也是贱民餐桌上最常见的主食之一。
萤斗看看西周,人不多,几乎都是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孩。
今天是狩猎日,大部分青壮年跟着各自的队伍到狩猎区碰运气去了。
所以阿爷才放心让她们两个作伴出门。
要是平日,不管要去哪里做什么,阿爷都是尽量带着她们两个一起行动的。
烟雨正想撒欢往前跑,萤斗拉住她指着另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
烟雨看看前面挖得兴起的几个小孩,他们脚边己经有了一小堆毛毛块。
萤斗指着的那个方向,泥土干得甚至有点沙化,一看就不是什么肥土,路过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可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跟萤斗走。
两人选好一个位置放下背筐,取出阿爷自制的挖土工具挖了起来。
没挖多久,烟雨兴奋地低呼,“萤斗,我挖到了一个超大的。”
她警惕地看看西周,见没人注意这边,于是半遮半掩地双手抬起一只毛毛块给萤斗看。
普通的毛毛块个头跟土豆差不多,最多也就巴掌大。
烟雨挖的这一个,跟荔浦大芋头似的,比她的脸都要大,估摸着有个五六斤。
萤斗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低头继续挖,“我这也有了。”
烟雨小心翼翼地把大毛毛块放进背筐里,然后上面拿些草暂时掩盖一下。
等她整理好一回头,就看到萤斗提藤拎起一串毛毛块,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这一串的个头虽然不如她的那一个,比普通的毛毛块也要大上不少,而且这一串起码有七八个。
“萤斗,你太厉害啦!”
烟雨又兴奋又不得不把嘴巴埋到手臂里,就怕声音太大引来其他人。
都是阿爷教出来的,可是自己就不如萤斗。
尤其是最近,萤斗选的地方,一选一个准,从不走空,而且收获都不错。
兴奋过后又噘嘴,“要不是我俩从来没有分开过,我都要怀疑阿爷是不是私下单独指点你了呢。”
萤斗冲着她呲牙得瑟,“这就是天赋,你羡慕不来的。”
她只要站在那里一扫视,就能感觉出哪里有毛毛块,这个事情还是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