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便利店的霓虹灯牌总在23:55分准时熄灭。
姜早蹲在后巷的绿色垃圾箱旁，手指被冻得发麻。
她数着冷藏柜除霜的滴水声，等穿蓝围裙的店员把报废便当扔进专用筐——这是七天前发现的规律。
"三、二、一..."铁门铰链发出熟悉的***，过期食品特有的酸涩味漫出来。
她屏住呼吸往前挪了半步，帆布鞋踩进融化的冰水里。
"喂！
"突然炸响的呵斥让她膝盖磕在水泥地上。
穿洞洞鞋的店员举着手机电筒，光柱扫过她沾着菜叶的裤脚，"又是你？
"姜早把起球的毛衣袖口往下拽了拽。
三天前这男人把临期饭团扔进泔水桶时，她曾用手机拍下食品报废流程。
此刻对方鞋跟上粘着的价签让她想起便利店新贴的招聘启事：时薪15元，需健康证。
"王哥，今天报废的关东煮..."她仰起脸，后颈退热贴滑落的瞬间被冷风激得发抖。
"别套近乎。
"男人踢了脚铁皮桶，汤汁溅在她开裂的鞋面上，"上回害我被扣两百块，还嫌不够？
"姜早摸到口袋里的哮喘喷雾剂。
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渗进指缝，她想起上周在药店偷听的对话。
"这种吸入器不能停的..."穿白大褂的医师对老太太说，玻璃柜里的氯雷他定一盒要西十八块五。
"我帮您收拾后厨。
"她突然站起来，眩晕感让眼前的垃圾桶重影幢幢，"今晚有台风预警，张姐说货架要加固..."男人嗤笑一声，手机光扫过她泛青的眼底："装什么勤快？
上个月偷火腿肠监控还没删呢。
"他突然逼近，姜早闻到他衣领上的烟油味，"要不你去求店长？
那老头就爱看小姑娘哭。
"后巷排风扇突然轰鸣起来，姜早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
三天前的瘀伤在阴影里泛着紫，像条盘踞在掌纹里的毒蛇。
她后退时撞到堆叠的啤酒箱，玻璃瓶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暗处的野猫。
"拿着快滚。
"男人突然把塑料袋甩过来，溏心蛋砸在锁骨上滚烫，"再让我看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铁门重重关上时震落墙灰。
姜早弯腰捡起滚进排水沟的饭团，海苔包装上的保质期标签被水泡糊了。
她小心地撕开塑料膜，米粒粘在裂开的指甲缝里。
远处教堂钟声敲响十二下，风里混着咸腥的雨气。
"需要帮忙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险些咬到舌头。
转身时看见林修远站在巷口，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误入城市雨夜的灰鸽。
他手里提着便利店纸袋，袋口露出退热贴的淡蓝包装。
"你跟踪我？
"姜早把塑料袋藏到身后，溏心蛋的蛋黄沾在袖口。
"我住这栋。
"林修远指了指贴满开锁广告的单元门，"你...在找东西？
""喂猫。
"她迅速蹲下，把饭团掰成小块，"这附近有很多流浪猫。
"林修远看着水泥地上拖曳的水痕——分明是人类的脚印。
他的目光扫过姜早红肿的脚踝，那里贴着便利店赠品的创可贴，边缘己经卷起。
"台风要来了。
"他突然说，"气象台发橙色预警了。
""所以？
"姜早把最后一块饭团丢进阴影，野猫绿莹莹的眼睛倏然消失。
"602的阳台..."林修远顿了顿，"需要帮忙加固吗？
"姜早猛地抬头，后脑勺撞在生锈的消防栓上。
钝痛让她眼前炸开金星，恍惚间看见对方从纸袋里掏出捆扎带。
便利店的白光给他镀了层毛边，像老式胶片电影里的虚焦镜头。
"你怎么知道..."她咽下后半句话，突然想起昨夜天台的对话。
这个认知让她耳尖发烫，仿佛被人掀开了校服外套里缝着补丁的衬衣。
林修远蹲下来时，姜早闻到他身上有股中药味。
这味道混着雨前的土腥气，让她想起社区医院永远潮湿的候诊椅。
少年修长的手指正在整理捆扎带，腕骨凸起的弧度像博物馆展柜里的玉器。
"排水管我上个月通过了。
"他说得自然，仿佛在讨论课堂作业，"但阳台铁窗的铰链...""不用。
"姜早突然站起来，眩晕感更强烈了，"我付不起维修费。
"夜风吹散她未尽的话语。
林修远看见她卫衣兜帽里掉出半张收据，捡起来时发现是社区诊所的挂号单。
患者签名栏歪歪扭扭写着"姜早"，诊断结果处盖着"贫血待查"的红章。
"你发烧了。
"他伸手想探对方额头，却被偏头躲开。
"低血糖而己。
"姜早后退半步，踩碎了掉在地上的哮喘喷雾剂盖子，"别多管闲事。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突然密集起来。
穿西装的醉汉撞在玻璃幕墙上，呕吐物顺着霓虹灯牌流淌。
姜早趁机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塑料包装的窸窣声。
"接着。
"林修远抛来袋暖宝宝，"贴在关节处能缓解疼痛。
""我说了...""临期商品，店员说可以首接拿走。
"姜早握紧发热的包装袋，铝膜表面的温度灼烧着掌心肌肤。
她看见少年转身走向单元门，钥匙串上的猫咪挂件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那串钥匙里有一把蓝柄的，和她去年当掉的那把很像。
"喂！
"她突然喊住他，"你阳台...真的有漏水？
"林修远在台阶上回头，声控灯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影："台风天你就知道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