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枯,大道乱
北周丞相陈劲逼宫夺位,另令国号——楚。靖南王匡正统,反楚复周。是以烽火三年,长江为界,北楚南周。
“启禀陛下,威武侯府来报。”
“呈上来吧。”
小太监的手指微颤,双腿有些发软,他极力的控制自己的肢体,埋着头将陈情书置于书案,得到帝王的示意后,便快步生烟地离开了御书房。
上首的帝王并未束发,衣襟凌乱,眼白被血丝布满,眼下是一抹青云。
他的指尖轻捻起书信扔向身旁的福安公公,语气颇有几分激动的开口道:“福安,快替朕与怀仓看看这都写了些什么?”
帝王身侧的福安公公捡起书信后跪地,逐字逐句的阅读着。
“回陛下,威武侯遇刺负伤,只怕是入不了长安了,特此向您请罪。”
听及此处,高台上的天子眉头微蹙,随后眉头舒展,双眼微眯含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下首的臣子。
“小福子,朕寿宴在即,威武侯却来不了,真是可惜啊。”
福安公公闻此言,低着头,眼球转头一周,谄媚的说道:“陛下说得极是,此番错过了,威武侯该辗转反侧了。”
“哈哈哈……”
高台上的天子望着福安公公这副阿谀奉承的模样,笑得胸腔震动,青丝也滑落至肩前。
“怀仓啊,你觉得此事可有几分真啊?”
江亨仿佛置身事外,眼神之间是望***的古井龙潭,听到帝王唤他方才回过神,语气淡然的说道:
“陛下说笑了,怀仓不知威武侯何故负伤。”
帝王瞥了一眼江亨,微微颔首盯着窗外,说道:
“怀仓啊,你看这大殿之外十里冰霜,大雪纷飞像不像多年前我们一起在江府的日子啊?”
帝王并没有等江亨回复便继续说道:“朕可还记得当时江谦那小丫头像个小尾巴似的,天天跟在你身后跑,你们已有数载未相见了吧?这次就让威武侯之女江谦替父入京为朕祝寿吧。”
江亨一听此言便明白帝王心中的谋算,直起腰身,抖了抖大红官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目光仰望着高台上的天子,双眸对上帝王的打量,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平静。
上首的帝王见此情景,溢出的笑意逐渐在嘴角加深,他知晓,江谦便是这把刀的刀鞘。
江亨踏上了高台,停在龙椅前,指尖轻轻挑起帝王肩头前的青丝,倾身压下,薄唇轻启,说道:“陛下可要珍重身子,以社稷为重。”
辽西郡昌南县。
赤日落,长月挂,树影婆娑。
“驾!”一袭红衣骑骏马,马蹄踏过,尘土飞扬,蹄声似奔雷,白色的骏马上挂着几只早已升天的红毛狐狸。
“小姐,你等等我啊!”
布衣小厮一边哭喊着一边用劲儿压着马腹,整个身躯紧紧贴在马背上,似生怕一不小心摔个人仰马翻。
红衣女子回头望了一眼,速度却丝毫不减。
“长恒,快点,不然怕是赶不上进城了。”
城门前的朱校尉看见那道红色的身影后大喊道:“你这个丫头…快些,要宵禁了!”
江谦闻言加快速度,带着一地灰尘,掀起一阵疾风,终于在宵禁前带着长恒到达城门。
江谦下了马,拍了下朱校尉的肩,露出八颗大牙,嘿嘿的笑了两声,随即说道:“谢了朱哥。
一旁的长恒也附和道:“多谢朱校尉。”
紧接着,长恒将手敷在嘴角旁,压低声音对朱校尉说:“不过这事可不可以别告诉将军啊?”
江谦站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朱校尉看着就两个糟心的家伙,脸上笑嘻嘻心里……抬起脚,佯装要一脚给长恒踹***上,长恒连忙闪开,躲在江谦身后。
随后江谦带着人一溜烟的向城内跑去,朱校尉一脸无奈,只道让江谦进城后慢一些,别扰了百姓。
一会儿江谦带着人到了将军府的围墙外。
长恒看着这围墙与一旁的歪脖子树,只差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是吧,小姐,又翻墙啊?”
江谦边活动身子边说:“不然呢,侧门有人看守,至于正门的话,光明正大的进不得被打死啊,不翻墙?去钻狗洞嘛?”
“要不我还是钻狗洞吧。”
江谦准备上墙的动作瞬间愣住了,看着长恒嘴角抽动。
随后像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起了逗弄长恒的心思,嬉笑着开口:
“旺财最近可馋肉了,你别爬狗洞的时候卡住了,到时候它可是会把你***都咬掉下来的呦。”
长恒像是发现了华点,眼睛瞪得老大了,咽了咽口水。
“其实我觉得翻墙挺好的,嘿嘿嘿~”
江谦轻踹了长恒一脚后,拎着红毛狐狸的后颈,一脚蹬在歪脖子树的树疙瘩上,借势腾空而起,站上了墙头,随即四处张望,发现没有异常后,对长恒说:
“长恒,你快些,上来时记得动静小点,别被人发现了。”
长恒磨磨唧唧的爬上了墙头。
“那个……小姐,我刚刚够小声了的。”
江谦歪了歪头。
“是挺小声的,怎么了?”
长恒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心里已经想好自己怎么死了。
江谦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得一回头,就发现林管事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嘿嘿嘿,林叔你怎么在这啊?”江谦嬉皮笑脸的问。
林管事先向江谦颔首致意,然后用目光刀了长恒一眼。
“小姐,这自然是将军的吩咐,将军在书房等您。”
“林叔,你可知道是为了何事啊?”
林管事未发一语,仍旧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江谦感觉自己大概是要完蛋了,麻溜的从墙头下来,耷拉着头,跟着林管事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周围并无平日内把守之人,长恒被林管事带走,而江谦入了书房。
书房内先映入眼眸的仍旧是写着“为万世开太平”的牌匾。其字力透纸背,写的是少年的意气风发,写的是少年的鸿鹄之志。
“咳咳咳,谦儿,过来。”
江谦被粗犷却又带有些虚弱的声音喊回了神。
她看着眼前父亲已经有些白了的鬓角,突然发觉父亲已经不是那个写下“为万世开太平”的鲜衣怒马少年郎了。
“父亲,您这是伤势又复发了?”江谦关切的问。
江谌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已无大碍。”
“那父亲可还要入京嘛?”
江谌叹了口气,看向江谦的目光中带有些身不由己的悲。
“不用。”
“那就……”江谦的好字还未说完便被江谌的“但是,谦儿你要入长安。”给打断了。
江谦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谦儿,你可知道为何圣上要忌惮我江家?”
江谦的眸光闪了闪,随即直直迎上江谌审视的目光。
“江家自战火中起,麾下有20万江家军,这很难不引起陛下忌惮吧?或许这其中还有兄长的原因吧。”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江谌的女儿。”
江谌收回目光,看向窗外落下来的鹅毛大雪,回忆被拉到了十年前的冬季,少年江谌与先帝一同在长安郊外踏雪寻梅之时,同样的满天“飞絮”,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北周朝政***,百姓苦不堪言,吾与先帝以为万世开太平为愿,吾戎马半生,先帝步步为营,方才建楚。如今的帝王啊,唉,要是先帝见如今的大楚……”
江谌说到此处已有些哽咽。
他摸了摸江谦的头,说道:“谦儿,如今为父有了你们。‘谦谦君子,用涉大川。’谦儿此去长安路途遥远,长安内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万事小心。”
江谦点头,走出书房,屋外是压不住的飞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