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图书馆的短暂交集，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禾韦晨平静的生活里漾开几圈涟漪，而后迅速沉底。
他依旧过着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偶尔，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最后一排那个靠窗的角落。
周三的物理小测，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禾韦晨握笔的手心微微出汗，一道电磁学大题卡了他整整十分钟。
正当他盯着电路图发呆时，后排传来椅子轻微的挪动声。
程星洋交卷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多分钟。
禾韦晨看着那个高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只做了一半的试卷，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
放学后，禾韦晨照例去图书馆值班。
今天的工作是整理过期期刊，任务繁琐而枯燥。
当他推着车经过三楼自然科学区时，却意外地闻到了一缕极淡的烟味。
这个时间点的三楼几乎没人。
他循着气味走向最里面的阳台——那是图书馆一个半废弃的露天区域，平时很少有人去。
然后他看见了程星洋。
他靠在阳台生锈的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烟。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晕里。
与考试时的从容不同，此刻的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
禾韦晨本能地想要退后，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
程星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禾韦晨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见程星洋的目光先是锐利，在认出他后渐渐缓和，最后变成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有事？”
这是禾韦晨第一次听见程星洋对他说话。
声音比想象中要低沉，带着点沙哑，像秋日踩过落叶的声响。
“我……我来整理期刊。”
禾韦晨指了指身后的推车，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程星洋没说话，只是将烟摁灭在随身携带的铁盒里。
动作熟练而自然。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禾韦晨本该立刻离开，双脚却不听使唤。
他的视线落在阳台角落的一盆植物上——那是一株濒死的薄荷，叶子枯黄卷边，泥土干裂。
“它快死了。”
鬼使神差地，他脱口而出。
程星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挑了挑眉：“你懂这个？”
“以前在花店打过工。”
禾韦晨轻声说，“薄荷喜水，但也不能浇太多。
这个盆底没有排水孔，根可能己经烂了。”
他说完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和程星洋说这些？
出乎意料的是，程星洋竟走到那盆薄荷前蹲下，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枯黄的叶片。
“难怪。”
他喃喃自语，然后抬头看向禾韦晨，“怎么救？”
就这样，在这个被夕阳浸染的黄昏，禾韦晨开始教程星洋如何拯救一株薄荷。
他告诉他要把腐烂的根须修剪掉，要换一个透气的盆，要在土里掺些沙子。
程星洋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
那一刻他不像传闻中那个桀骜不驯的问题学生，倒像个虚心求教的好学生。
“谢谢。”
当禾韦晨说完最后一个要点时，程星洋突然开口。
禾韦晨愣了一下。
程星洋己经站起身，从书包侧袋掏出一个小巧的铁盒，递到他面前：“给你的。”
盒子里是几颗包装精致的糖果，薄荷味的。
“我不抽烟的时候会吃这个。”
程星洋说得轻描淡写，“提神。”
禾韦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一颗。
清凉的甜味在舌尖漫开，奇异地抚平了他一首紧绷的神经。
“我该去工作了。”
他收起糖，推着车准备离开。
“禾韦晨。”
他顿住脚步，惊讶地回头。
程星洋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明天，”程星洋指了指那盆薄荷，“我带新的花盆来。”
这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说完，他便背起书包，转身离开了阳台。
禾韦晨站在原地，舌尖的薄荷味还未散去。
他看着那盆奄奄一息的植物，又看了看手中剩下的糖果，忽然觉得程星洋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就像那株濒死的薄荷，看似枯萎，根茎深处或许还藏着一点顽强的生机。
窗外，夕阳正好沉入远山的轮廓。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透过栏杆，在阳台上投下交错的影。
禾韦晨轻轻摩挲着那颗薄荷糖的包装纸，塑料薄膜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声响。
平行线也许真的会有交汇的时刻，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