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患者的家属也就是梁凤的哥哥,拿着住院通知单到窗口“办住院”。
沈月舒接过单子“患者医保卡,身份证,住院押金交三千”,那男人把医保卡和身份证扔到窗口。
她没在乎家属的态度恶劣,因为这样的情况司空见惯,来到这住院的,谁家里有个精神病都会被折磨够呛。
那男人左翻右翻却只拿出来两千块,“天天养着你这么个傻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我哪里还有钱给你住院”?
说完他不解气,直接对着蹲在旁边的梁凤踢了一脚。
“干什么,你是她亲哥也无权打她”,刚才在窗口刷手机的警察上前警告他。
沈月舒说“好了好了,这样我先收你两千,等病房开始催费的时候你抓紧补齐”,因为患者有城镇居民医保,住院期间基本可以报销百分之七十。
所以说在不少于两千押金的时候,结算员差不多的可以先收患者。
大概用了十五分钟,沈月舒就给她办好了住院手续,这个时间里,病房内值班护士已经来到门诊了准备接患者,安保科安保员也过来准备送患者。
这点就是和综合性医院很大的区别,别的医院办完手续都是患者自己去的病房。
而精神专科医院里,必须有接送工作人员,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并且,在进病房前,护士和安保会给患者进行搜身,精神患者很容易携带危险品管制刀具在身上。
很多时候他们意识不到自己随时可以给别人造成伤害,他们觉得别人随时可以伤感到自己。
所以他们喜欢带管制刀具来防身,特别是那些具有被爱妄想症的患者。
沈月舒做好住院登记,又把刚才的身份证,医保卡和住院单子给患者家属“东西您收好,特别是押金收据到时候办理出院还要收回,跟护士进病房吧”。
那男人把这些东西,全部用手团团塞进口袋里对梁凤说“走吧”。
一般来住院的时候都会给患者带行李包,里面有换洗衣服。
可是他们今天是空手来的,沈月舒看着他们要走,忽然喊“大凤,等等”。
大家都回头看沈月舒,她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脱下来,放在窗口“我找个塑料袋给你装上,你在病房穿”。
她着急的光着脚到里屋找袋子去,梁凤似懂非懂的,拿过来那双肉粉色的拖鞋抱在怀里,跟着护士走出门诊……沈月舒找到袋子,却看到他们都快走到大厅了,那个在窗口刷手机的警察回头看了她一眼。
沈月舒赤脚站在窗口前看着他们走了,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在桌子上。
她烦躁的回里屋躺下,看到手机上陈宇宁回复她“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确实累了,我先睡了”。
“好”!
沈月舒觉得他们的婚姻不错,但是没有很好,似乎她总有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别人没想听。
想起来大凤的经历,这个患者属于医院里十多年的老患者了,很多医生护士都见过年轻貌美的她,无一不遗憾的说“这么漂亮,怎么就脸上多了道疤痕呢”!
但是沈月舒知道原因,精神科和心理科医护人员必须有保密职责,患者的病因和状况不可以随便泄露和谈论。
沈月舒是如何得知的呢,因为结算科,里屋有三间房,一个休息室,一个班长工作室,一个是门诊患者档案室。
由于几十年前,那个时候电脑还没有被医院普及化。
所以首次来就医的患者,都留有门诊记录,住院患者留有住院记录。
这些记录都会留存很多年,方便日后查访。
门诊记录就在结算科,里屋一个房间里锁着。
有医务科需要或者警察办案需要查,再由班长打开拿出来。
在沈月舒上班没多久的时候,开始统一用电脑存档病例,所以需要把原来那些手工病例全部录入到电脑系统里存档。
那时候沈月舒刚刚结婚,班长让她半个月别上夜班,负责把所有门诊病例录到电脑里,其实也是照顾她新婚。
她记得录到梁凤的时候,记录她在二十一岁时到玻璃做临时工。
由于很漂亮,厂里技术员追求她,两人开始谈恋爱。
结果谁曾想,厂长的女儿在厂里做会计,她暗恋这技术员很久了,主动接触几次都被拒绝。
直到她听说了,这名技术员在和临时工梁凤谈恋爱。
她气急败坏的咽不下这口气,厂长是自己父亲,从小骄傲的她怎么能让临时工比下去。
她下班去车间里找到正在加班干活的梁凤说“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再要是勾引技术员,就别来上班了”。
大家都看着梁凤,她心里羞愧难当的说“他是我男朋友”。
这话可气坏了厂长女儿,她拿起来机器上的一块长玻璃,往梁凤脸上划去,玻璃锋利,就这样一下,毁了一名美丽女孩的一生。
出事后,她回到家里,父母听说事情缘由后,就带着梁凤去厂里大闹。
厂长理亏,为了袒护自己的女儿,他们私下里和解,条件是,给梁凤哥哥在厂里办理成工人的正式工作。
梁凤脸上那道伤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也没有及时诊治,所以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梁凤开始不出门不见人,并且那名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技术员,从此也和她断了联系。
就这样她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再到自言自语,时笑时哭。
那年梁凤才二十一岁啊,那名漂亮的女孩子死在二十一岁那年里。
随后大家就发现了她疯了,她开始头不梳脸不洗,整天照镜子,不知道打碎了多少面镜子,玻璃滑破她的手脚。
她的生活彻底毁了,她一辈子没嫁人,给哥哥看孩子干家务,沈月舒觉得梁凤哥哥一家之所以养着她,不是为了当年对她有愧,而是让她当了免费的保姆。
她是疯了,她是为谁疯的,与其说那道疤痕让她疯的,不如说她的亲人逼疯了她。
别人只看到了她给一家人添了麻烦,谁看到了她可怜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