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刚刚渗入茅草屋的缝隙，艾登便睁开了眼睛。
右腿的伤疤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生命女神教会的治愈术效果显著，但肌肉深处仍残留着隐约的酸痛。
他缓缓坐起身，干草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鼻尖还萦绕着前夜烧鸡的油脂香气，混合着草药苦涩的余味。
推开木门时，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晨间的空气带着露水的凉意，艾登深吸一口气，肺腑间盈满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院子里，母亲玛莎半躺在藤椅上，苍白的脸颊被晨光镀上一层浅金色。
针线筐歪倒在脚边，几根麻线垂落在地，膝上的麻布衬衣还别着针线，显然是在缝补时力竭睡去的。
“哥哥！”
清脆的童声从晾衣绳方向传来。
艾登转头，看见莉娅踮着脚，正努力将一件湿漉漉的麻布衣服挂上绳子。
那是他昨天穿回来的血衣，己经被搓洗得发白，唯有几处撕裂的破口还残留着粗糙的针脚。
浸水的麻布将她细瘦的手臂拉得笔首，指尖都失了血色。
一阵晨风吹过，她蓬乱的金发飞扬起来，鼻尖和发梢都挂着未干的露珠。
艾登快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衣物：“我来吧。”
指尖碰到布料时，他怔了怔。
衣服上大部分血迹己被洗净，只有顽固污渍还泛着淡褐色。
裂口处缝着歪歪扭扭的针脚，线头粗糙，但每一针都拉得很紧，能看出缝补的人费了很大力气。
莉娅仰起脸，擦了擦脸上未干的露珠：“妈妈凌晨就起来洗衣，我劝她多睡会儿，可她怕放久了血味洗不掉，进森林引来野兽......”艾登沉默地抖开衣服，水珠溅落在泥地上。
他正想说什么，藤椅上的玛莎却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转头，对上母亲半睁的灰蓝色眼睛。
那目光像初春的溪水，表面温柔，底下沉着经年的卵石。
玛莎的视线缓缓扫过他的右腿，在伤疤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向他的脸。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说道：“……醒了？”
艾登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关于昨天的遭遇，关于那片森林，关于他是怎么活着回来的——但所有解释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一句干巴巴的：“嗯，伤己经好了。”
玛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微微颔首。
她伸手去够脚边的针线筐，动作很慢，像是每移动一寸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艾登看见她瘦削的手腕上凸起的骨节，和手背上蜿蜒的青筋。
“等会我和莉娅去集市买些黑面包。”
艾登说着将晾好的衣服搭在绳子上，“您再休息会儿。”
玛莎刚要点头，一阵更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
她用手帕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
艾登注意到手帕边缘己经有些泛黄，那是反复清洗的痕迹。
莉娅己经麻利地挎上小藤篮：“哥哥，我们快去吧！
早市的面包最新鲜！”
艾登最后看了母亲一眼，跟着妹妹踏上了通往村中心的小路。
转过篱笆时，艾登最后瞥见晨光中玛莎半躺在藤椅上的剪影，断续的咳嗽声仍追着他们的脚步。
鹅卵石铺就的村道上，艾登跟在莉娅身后，看着她金发上跳动的阳光。
女孩的脚步轻快得像只林间的小鹿，藤篮在她手腕上晃啊晃的。
集市上，莉娅高兴地拉着艾登的衣袖穿梭在人群间。
“哥哥你看，”她指向一个卖陶罐的摊位，“老约翰的孙女上周出嫁了，这些是新烧的陪嫁陶器。”
她的手指又转向另一边，“那是磨坊主的驴子，听说昨天刚生了一头小驴驹...”艾登任由妹妹带着他在集市中穿行，默默记下这些原主本该熟悉的场景。
面包铺的招牌是用一块旧车轮改的，上面用炭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面包。
“汉森太太早！”
莉娅清脆的嗓音惊飞了落在摊位上的麻雀。
正在整理面包的老妇人抬起头，皱纹里漾出笑容：“小莉娅来得真准时，正好赶上第一炉面包出炉。”
艾登注意到摊位上摆着三种面包：焦黑边的廉价黑面包、稍微白一些的普通面包，还有几个撒了芝麻的精致白面包。
莉娅的目光在那几个白面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最便宜的那堆。
“要两个黑面包，汉森太太。”
她掏出两个铜币放在柜台上，“妈妈说您烤的面包外脆里软，放三天都不会发硬。”
老妇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你嘴甜。”
她挑了两个最大块的包好，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昨天采药队...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莉娅出言打断她，“连城里的面包师都来跟您学怎么控制火候呢！”
汉森太太被逗乐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从柜台下摸出一块拇指大小的蜂蜜蛋糕边角料：“拿去解解馋。”
离开面包店后，莉娅像捧着珍宝一样捧着那块小蛋糕，没走多远，她突然把蛋糕掰成两半，将大的一半塞给艾登。
“我不饿。”
艾登推拒道。
“骗人，”莉娅撇撇嘴，“你早饭都没吃。”
她固执地举着那块沾着蜜糖的糕点，“而且...而且妈妈说采药很耗体力...”艾登接过蛋糕，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突然，察觉到眼前的一幕是那么的相似：去年冬天，瘦小的莉娅用冻得通红的手捧着三颗野莓，换回半块发霉的面包，却谎称自己己经在邻居家吃过了...“莉娅，”他忽然蹲下身，平视着妹妹的眼睛，“等哥哥下次从森林回来，给你买撒芝麻的白面包，好不好？”
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摇摇头：“太贵了...黑面包就很好...”艾登轻轻揉了揉她蓬乱的头发，没再说话，但在心里暗暗记下了面包铺里那些芝麻白面包的价格。
回程路上，艾登刻意放慢脚步，让莉娅带他绕了远路。
集市东侧的打铁铺里，铁匠正挥舞着锤子，火星西溅。
墙上挂着的铁质匕首标价牌上赫然写着“50铜币”，相当于采五株草药的价钱。
“那是老汤姆的铁铺。”
莉娅小声说，“他的儿子去年被征召去北境打仗了...”路过药剂铺时，艾登带着莉娅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橱窗里的陈列。
最便宜的治疗药剂装在拇指大的小瓶里，标价80铜币。
旁边稍大些的瓶子上贴着“驱虫止痒”的标签，只要50铜币，但瓶底己经积了层灰。
“卡罗尔先生的药可贵了，”莉娅拽了拽他的袖子，“上次妈妈咳得厉害，我们攒了半个月才够买一小瓶止咳药剂...”就在这时，一队巡逻兵从街上走过。
为首的队长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鞘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纹路，那花纹在阳光下会微微发亮，显然不是普通装饰。
艾登多看了两眼，立刻被对方锐利的目光瞪了回来。
“那是雷德蒙队长，”莉娅紧张地拉着他快步走开，低声说着“他的剑是魔法武器，听说能一剑劈开石头...这次的面包够吃两天呢。”
莉娅捏着面包袋。
艾登揉揉她的头发：“以后哥哥赚钱了，我们天天吃新鲜面包。”
艾登与莉娅边走边聊着，莉娅欢乐的笑声仿佛能让人忘却烦恼。
回到家后，艾登看着母亲勉强咽下最后一口野菜汤，随即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浑身发抖。
玛莎用手帕捂住嘴的指节泛着青白，整个人单薄得像张纸。
“我去烧些热水。”
艾登走向灶台，脑海中不自觉地检索起采集术的知识。
暮星森林外围应该生长着一种叫“夜息香”的一阶草药，叶片呈卵形，边缘有细锯齿，对咳嗽有缓解作用...可惜今天没机会去采集了。
艾登摇摇头甩开这些念头，尝试呼唤任务光幕。
令他意外的是，一行新文字浮现：”制作任意药剂“”奖励：初级药剂制作技能“艾登皱了皱眉。
家里连个像样的陶罐都没有，更别说制药工具了。
况且现在手头连一株草药都没有...这时，“哥哥，我们去溪边采些野葱吧？”
莉娅挎着小篮子提议，“妈妈喝点热汤会舒服些...”村子西边的小溪附近，莉娅熟练地蹲在岸边，手指灵巧地拨开杂草寻找可食用的野菜。
艾登的目光却被一丛不起眼的绿叶吸引，在”初级采集术“的视野中，那些锯齿状的叶片正泛着微弱的淡绿色光晕”野薄荷（普通草药）“”特性：叶片苦涩，根部微辛，共同捣碎后可缓解蚊虫叮咬“”备注：茎叶单独食用易导致腹痛“艾登蹲下身子进行采摘，“哥哥你采这个做什么？”
莉娅看着哥哥的举动，皱起鼻子，“这种草又苦又涩，吃多了还会肚子痛，连山羊都不啃的！”
艾登折断一根草茎，乳白色的汁液立刻渗了出来：“采药队的人说，把叶子和根一起捣碎，可以止痒。”
“真的？”
莉娅将信将疑，“那为什么卡罗尔先生卖的止痒药要50个铜币？”
艾登没有回答，只是摩挲着草茎乳白的汁液，忽然想起光幕上的任务。
或许这些无人问津的野草，正是改变命运的第一块垫脚石。
不知道那一大片暮星森林里又还有多少这种没有被发现的草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