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晨,雾气像薄纱般笼罩着官道,树叶上残留的露珠在微光中闪烁。
巽然走在队伍最前方,神色凝重。
他的脚步轻盈,却充满谨慎,每一步都留意地面车辙与脚印变化。
身后不远处,是那支态度冷漠、并未承诺长期收留的商队。
巽然与村民们像挂在这队伍尾巴上的附属品,一旦无用或安全无虞,就可能被抛下。
昨日的经历让巽然更加明白自己的位置。
他是这群幸存村民的希望,也是唯一能在毫无武艺的状态下用机敏与观察力换得口粮的人。
通过几日的尝试与判断,他己学会倾听风声、观察路面凹陷是否为潜伏者所留、嗅闻空气中烟味或异样气息,从中判断有无盗匪或天极教余党。
若再遇天极教爪牙,以他们目前的弱势,恐怕只有提前规避才能保命。
这天清晨,一如往常,巽然出发不久,就隐约闻到淡淡的烟味。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正常而言,此处应是荒野官道,若无人定居,烟味多半来自潜伏者点燃的引火物或做饭炊烟。
商队还在后头行进若太过轻忽,可能中伏。
他立刻转身快步回报。
商队护卫显然不耐烦:“是不是又虚惊?
你前天也说前面有异样,结果只是几只野兔。”
巽然咬牙坚持:“请信我一次。
这烟味细微,不像普通炊烟,更像刻意释放的信号。”
商队老板皱眉,犹疑片刻,道:“好,后退。”
他并非仁慈之人,但多次经验己让他对巽然生出一丝信任。
毕竟若无巽然指导,他们此前便有可能遭遇危险。
队伍后退隐藏在路边树丛中。
不久,果然前方出现三西蒙面人,穿黑衣,手持短刀,来回巡逻,好似等待猎物进入埋伏圈。
若商队贸然前行,定会陷入死局。
有护卫见此愣了半晌,低声:“这小子又救了我们。”
老板目睹此景,对巽然更加刮目相看。
随后,他多发了几块干粮给村民,并允许他们中伤者稍作休息。
虽态度仍不见温柔,但至少不再吝啬食物。
巽然并未沾沾自喜,他清楚老板只因他有用才稍松口粮。
若未来无险可避,或遇上真正可靠的商队,这老板必然毫不犹豫赶人。
这只是权宜之计。
日影西斜后,队伍绕道前行。
他们走过起伏草坡,又是一日劳顿。
村民获得些许干粮、水及休息,使状态略有改善。
妹妹吃完干粮后悄声对巽然:“哥,你很厉害,救了大家。”
她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彩。
巽然轻抚她头发:“我只是尽力。”
心中却酸楚:若能早有此机智和力量,当初是否能救母亲?
但他不能沉溺自责。
他明白只有继续活下去、积累经验,才有机会重逢母亲。
又过两日,他们行程乏味而紧张。
荒野中随时可能有盗匪或天极教爪牙,巽然需保持高度警惕。
某天下午,他们路遇一名独行商人,此人骑一匹瘦马,驮着两篓杂货。
双方短暂交谈,商队老板无意多停留。
巽然却趁机向这独行商人打听前路情况。
商人低声道:“再往南行百余里,有支颇负盛名的商队将通过,据说由一位女商贾慕清柔掌领。
她行商多年,以仁义著称,不仅重利更重人情。
听闻有难民求助,她多半不会坐视。”
巽然听得心中一亮,默念“慕清柔”这三个字。
他联想到传闻中的仁慈美名,若能投入她的麾下,也许不再受这冷漠老板的呼喝。
更重要的是,如此有名的商队势力较大,或能在乱世里提供长期庇护,让他慢慢积蓄力量,最终查明母亲下落。
他不动声色,将此消息埋在心底。
待独行商人离开后,他对村民们讲述这传闻,老者与青年们闻言欣喜。
妹子更是眼中水光闪动:“哥,那慕清柔真的会收留我们吗?”
巽然轻声:“不确定,但总是个希望。”
老者也点头:“有希望就好。”
夜晚,在营地中,巽然半躺在干草上凝望星空。
商队护卫在远处闲聊,老板数着账册不理会他们。
巽然心中有两条底线:一,不绝望,始终寻求突破;二,不松懈,不因小恩小惠放弃更好前途。
他要像丛林中寻找水源的旅人,不止于满足一口雨水,还要寻得甘泉。
第二天清晨,天色阴沉,好似将有小雨。
行至一处小山谷口,巽然察看地形时,察觉谷内石头摆放有异,地面似有多重脚印交错。
他怀疑这里有伏击。
若贸然进入,恐遭暗算。
回报商队时,老板不耐烦:“又要绕路吗?
绕路费时费力。”
巽然正色:“如果只是虚惊,我愿少分干粮,但若真有埋伏,绕路可避大难。”
老板盯着他看良久,最终叹气同意。
队伍掉头绕半日路,虽辛苦却未中伏。
护卫中有人小声对巽然道:“小子耳聪目明,你若有武艺真是大材。
可惜……”巽然苦笑:“我也想学武,只是无师无源。”
护卫摇头不语,心中亦有几分怜惜。
这乱世中,没拳脚功底的人如鱼无鳞,处处受制。
黄昏时,众人抵达一片较平坦林地休息。
得益于巽然多次预警,老板分给他们额外的干粮和一壶水,让村民营养略补。
妹妹口中有了饼渣,眼神温润,老者抚须赞许巽然:“你是咱们的希望。”
巽然感到肩上责任更重。
他虽无力对抗天极教,但能在这过渡期保住同乡生命、保持精力,为日后机会做准备。
听闻慕清柔队伍会从南面经过,他更坚定要等到时机出现。
接下来的几日,雨后天气微凉,路面稍显泥泞。
巽然多花心思在观察地形,帮助商队避过险路。
他越发娴熟于识别盗匪踪迹:脚印杂乱、树叶被人刻意折断、路旁草丛压平皆为可能埋伏信号。
几回试验后,老板虽不表扬,但默认巽然等人留在队伍中。
这给予村民温饱暂解,但非长久之计。
巽然心中仍记挂母亲。
他不敢与他人多谈,只在夜深时独自仰望星空,想象母亲若仍活着,会怎么劝他?
母亲一向坚强,面对困难总能保持镇定。
巽然暗想,自己也该如母亲般坚毅,不哭不闹,专注找出路。
有一次,队伍经过一条岔路口,巽然察看后建议选东边小道较安全。
老板半信半疑,问:“为什么不走西道?
听说西道近些。”
巽然解释:“西道有新鲜车辙与粪便痕迹,似有大型队伍刚行过。
若是好人则罢,若是凶徒残党呢?
我们不如避之。”
老板眉头皱起,最终听从建议绕东道走。
结果半天后传来消息,有另一小商队在西道遇袭,损失惨重。
护卫们用一种复杂眼神看巽然,从怀疑到认可。
这让巽然在队内有了微妙威望。
然而,这并未改变老板的根本态度。
巽然很清楚,一旦周边安全无碍,老板就不需要他们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打听慕清柔团队的大概行程。
据一过路行人透露:“这几日天晴后,慕清柔队伍会从南边贸易城出发,绕此路北上,可能三五日内便会遇上。”
巽然心头一热。
三五日!
若真如此,他要提前做好准备。
一旦慕清柔队伍出现,他会马上毛遂自荐,并展示自己探路防伏的本事,让对方看出他的价值。
也许届时不用再看这冷漠老板脸色。
这期间,他多与村民沟通,让他们明白,见到新商队时要有礼、有序,不可争抢。
要让对方看到他们有纪律。
这是生存艺术:在乱世中,想获强者庇护,自己先要显得有条理,而非一盘散沙。
妹妹渐渐恢复气色。
某天她低声问:“哥,那慕清柔大人真会善待我们?
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当我们工具吗?”
巽然轻声:“传闻如此,我相信不会空穴来风。
再说,我们己无退路,不试又怎知?”
妹妹点头,眼神多了期待。
老者与其他村民也暗暗憧憬,仿佛那慕清柔三个字成为他们苦难中的灯塔。
又过两日,天色放晴,空气中带着初秋的清凉。
巽然留意到官道上行人逐渐增多,多是小贩和脚夫。
这往往意味着接近某处商旅必经之地,信息流通也快些。
他耐心打听,得知前方约两三日路程处有个小型集市据点,是商队聚集中转之地。
慕清柔商队若来,多半会在那里略作停留。
巽然心中有了大致时间表。
他计划一旦接近那集市,就向老板提出想去集市探路,顺便借机跳槽到慕清柔队伍。
若老板阻止,他也要想法摆脱。
毕竟他无在此久留之意,这老板冷脸如旧,无感情可言。
在这等待中,又一晚降临。
村民吃着有限的干饼与水,在篝火旁休憩。
护卫谈论外界传闻,巽然侧耳偷听,听到天极教近来在北方大肆破坏,还有许多村庄遭殃,他不禁心如刀割。
可这也让他更坚定:加入强大而仁慈的商队,学武、强身、积蓄力量,是他未来唯一的活路。
夜深时,他独自走到营地外一点距离,看向林间月光斑驳。
想起母亲慈爱的目光,想起父亲教他在田间识草除虫的技巧,想起妹子清晨为他递水的画面,一切美好都碎在那场袭击中。
他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任眼泪无声滑落。
但他很快擦干眼泪,对自己说:“哭无法改变现状,我要坚强。”
第二天清晨再度出发时,巽然精神抖擞,更加用心观察路况。
几名护卫开始对他点头致意,不像当初那样冷淡,有人甚至调笑:“小子,你倒像个天生探子,若有刀剑相辅,必成大用。”
巽然苦笑回应:“有朝一日我会学武,不愿一辈子只靠机灵保命。”
护卫笑笑不语,或许对方也不认为一个农家少年能在乱世中出人头地。
行进中,巽然又利用一次机会预判出前方有一处易致车轮陷泥坑的地段,提前提醒,避免车轮折损。
老板虽吝于赞美,却也默许此存在。
村民们则对巽然愈发感激,若非他出计献策,他们恐怕早被抛弃或饿死。
另一方面,巽然愈发期待慕清柔队伍的到来。
谣言称那位女商贾行事仁厚,在数月前曾救济过一批饥饿难民,给他们稳定工作,一路护送到安全的城镇。
若此传言不假,那对巽然是天大福音。
他不仅能生存,还可通过大商队的资源查找母亲消息。
强者扎根之处,消息流通更广,总有一日能听到母亲下落。
日暮时分,巽然仰望晚霞,霞光如红纱挂天边。
妹子在他身侧轻声:“哥,我开始觉得我们会有转机。”
巽然点头,眼中坚定:“是的,只要不放弃,一定能等到。”
老者走近:“孩子,若真有那个慕清柔商队出现,你记得努力说服她收留我们。
我们听你指挥。”
巽然心中感动不己。
他不过是一介少年,却扛起这份信任,说明在此苦境中,他己逐渐成为依靠的核心。
他低声:“放心,我会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