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联系刘律师，也没有联系李总。
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保护。
在敌人是谁，底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他们卷进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运动服，把水果刀牢牢地固定在腰间。
出门前，我给小猫的碗里，倒满了猫粮和水。
我摸了摸它柔软的毛。
“等我回来。”
晚上九点半，我打车到了城西船厂附近。
我让司机在离船厂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停下，然后步行过去。
这里的夜晚，安静得可怕。
废弃的厂房和吊车，像一只只钢铁巨兽，在夜色中矗立着，沉默又狰狞。
江边的风很大，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我裹紧了风衣，手心，紧紧握着口袋里的刀柄。
三号码头很好找。
那儿停着一艘半旧不新的货船，甲板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灯下，站着一个人。
我慢慢走过去，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背对着我，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身形看起来有些熟悉。
“你来了。”
他开口了。
不是那个电子合成音。
是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声音。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是李总。
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在机场，或者在飞往德国的飞机上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很意外，是吗？”
我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为什么？”我问，声音干涩。
“为什么？”他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林未，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天上会掉馅饼？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一个身价上亿的老板，会因为你记得他喝什么牌子的矿泉水，就把几千万的项目交给你？”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你……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不全是。”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确实很有才华，也很努力。你的那份方案，也确实做得不错。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我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跟一个刚刚被开除的，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合作。”
“那……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一个棋子。”
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看起来足够无辜，足够可怜，足够能博取同情，又能帮我办事的棋子。”
“辉腾科技，一直是我们最大的心病。他们的核心技术，总是能领先我们半步。我怀疑，我们公司内部，有他们的商业间谍。可是，我一直抓不到证据。”
“直到，你被张啸天那个蠢货开除。”
“我立刻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欣赏，但更多的是冷酷。
“我让人查了你的全部资料。干净，简单，像一张白纸。更重要的是，你手里，掌握着‘创景’公司最核心的人脉和客户信息。而‘创景’，恰好是辉腾科技供应链上的一环。虽然是很小的一环。”
“于是，我设计了这场戏。”
“我高调地聘请你做顾问，给你最好的待遇，让你负责最重要的项目。我就是要让辉腾科技的人，看到你身上的‘价值’。让他们相信，你，是我李某人最信任的心腹。”
“然后，我就等着他们来找你。”
“我猜到他们会用金钱或者职位来收买你。但我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有创意的方式。”他指了指我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怀孕？真是个人才。”
我听着他的话，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所谓的赏识，所谓的器重，所谓的“金子总会发光”，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他为了引蛇出洞，精心设计的骗局。
而我，还傻乎乎地，为他卖命，为他感动。
我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那……那张报告单，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我问，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不。”他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意外。一个，让我很惊喜的意外。它不仅让辉腾科技的人，露出了马脚。也顺便，帮你测试了一下，你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
“白宇，王姐，还有……”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还有那个，给你打电话的技术员，阿强。”
我浑身一震。
“阿强？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李总冷笑一声，“那份关于软件续费的补充协议，我早就从刘经理那里拿到了原件。我之所以让辉腾的人，以为那份协议还在你手上，就是想看看，公司里，到底有谁，会主动联系你，打探这份协议的下落。”
“那个阿强，在你离职后，第一个给你打电话，问的就是这件事。而且，他很聪明。他没有直接问协议，而是用密码和续费做借口。这样，既能打探到消息，又不会引起你的怀疑。”
“如果我没猜错，他，才是辉腾科技，安插在‘创景’最深的那颗钉子。”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阿强……
那个送我龙猫笔筒，那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我转账八百八十八块八毛八的，那个老实巴交的技术宅男。
他竟然是……间谍？
“为什么？”我无法接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钱，还能为了什么？”李总的语气，充满了不屑，“辉腾给他开的价码，是他十年工资都赚不到的数目。为了钱，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复杂。
“林未，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但是，你太天真了。你总以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你总相信，人性里，还有善良和温暖。”
“但是，我告诉你。在商业这个战场上，没有朋友，没有道义。只有利益，和筹码。”
“而你，就是我手里，最好的一张筹码。”
他说完，转过身，背对着我。
“今天，辉腾的人，也会来这里。他们是来，回收他们放在你身上的‘投资’的。”
“等一下，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演好最后一场戏。事成之后，我保证，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江风吹过，卷起他风衣的衣角。
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孤高，又冷酷。
我看着他的背影，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天真？
善良？
是。
我承认，我曾经是。
但是，从我被张啸-天开除的那一刻起，从王姐把那份伪造的报告单推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从我知道阿强也是骗我的那一刻起。
我心里，那个叫“林未”的小女孩，就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者。
我慢慢地，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我抬起头，看着远处黑暗的江面。
然后，我笑了。
笑声，在空旷的码头上，显得格外诡异。
李总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你笑什么？”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李总，你是不是也觉得，你赢定了？”
他皱起了眉。
“你什么意思？”
我走到他面前，停下。
我们的距离，不到半米。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昂贵的，古龙水的味道。
“你知道吗，我有一个习惯。”我说，“所有重要的东西，我都会备份。”
“无论是文件，还是……录音。”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机。
屏幕上，正显示着录音界面。
计时器，显示着“17分38秒”。
从我踏上这个码头的那一刻起，录音，就已经开始了。
李总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看着我手里的手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一丝慌乱。
“你！”
“我什么？”我笑了，笑得更开心了，“李总，你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在商业这个战场上，没有朋友，只有利益和筹码。”
“现在，我手里这张‘筹码’，你觉得，值多少钱？”
我举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把它交给辉-腾科技，换一大笔钱，然后看着你们两败俱伤？”
“还是，把它交给警察，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商业精英’，背地里，都在玩些什么肮脏的游戏？”
“又或者……”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我把它，卖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