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虚游戏

我实习的公司外贸总监杜山是老板从大公司里高薪挖来的。他多才多艺，

不仅为公司量身创作了司歌、司操，亲自指挥我们载歌载舞，还开创了司费，

积分制和押注制度。在公司遇到经济危机时，他无比坚信信仰的力量，

带领我们跪行至寺庙烧香拜佛。我始终站着，觉得可以跪天、跪地、跪恩人，

怎么可以随便乱跪？当杜山回头发现就我一个人没跪时，非常生气。吕书达，你怎么回事？

你要是不跪，休想拿到实习证明！听到这句话，我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在员工大量离职时，

他大搞精神文明建设，专门花巨资成立的一个员工关爱部，而我则备考起了消防证。

1同学们都找到实习的公司了，就我还没有。我十分着急，投了上百份简历。

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收到了一家外贸公司的面试通知。当我高兴之余，

发现后面还有一份附件。那是一套测试题——有 100 道选择题，10 道简答题，

5 道论述题，还有一份思想品德测试题。我做到半夜才做完，结果分数竟然没有及格。

被打回来重做了好几遍，才勉强达到及格线。经过重重关卡，我终于通过了面试。

我想着公司面试都这么有仪式感，那肯定值得去。第一天上班，作为一个实习生的我，

早早就到了办公室。这是一个大办公室，大概有二三十个工位。

带我的人是一个 40 多岁的中年女人，叫李曼红。一个穿着格子西装，

梳着三七分头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是公司的外贸总监，叫杜山。杜总，早上好。

同事们纷纷起身打招呼，然后站在了工位间的过道上。大家，早上好，

接下来我们唱公司主题歌《为公司痴狂》。我一头雾水，这时音乐声响了起来。

杜山手拿着一根筷子，开始上下左右地挥动，表情随着音乐的情绪时而抽搐，时而扭曲。

汗水打湿了衣裳，化作使命在流淌。踏着坚定的步伐，迈向向往的方向。没有公司的滋养，

或许将会去流浪。坐上公司这艘船，握紧手中的船桨。一起去扬帆起航，追逐伟大的梦想。

热红跳动的心脏，是为公司的痴狂。……大家纵情高歌，我只好在里面浑水摸鱼，一曲完毕，

音乐声又响了起来。好卖外贸公司第一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原地踏步走，

一二三四……同事们熟练地做起广播体操来，我猝不及防，只能一边看着前面的人，

一边胡乱挥舞着双手。杜山站在前面，目光如炬，他扫视着这一切。

可能是我笨拙的动作太过于引人注目，他向我走了过来。他双手交叉抱胸，站在旁边看着我，

我冷汗直流，动作越发僵硬。小伙子，手要伸直，要做就要做到位，不要懒洋洋的。

他一边说，一边掰我的胳膊。音乐终于停了下来，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时另一段音乐又响了起来。这个我听过——叫抓钱舞。同事们都激情四射地跳了起来，

我咬咬牙，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动了起来。一曲完毕，下一首音乐又响了起来。

Left Left Right Right，Go Turn Around，

Go Go Go……同事们排成纵队，后面的人双手搭在前面的人肩上，左提腿，

右提腿，围着办公室跳了起来。音乐停了，我心想这应该结束了吧，没想到好戏还在后头。

同事们又整齐地排成了两排，个个抬头挺胸、提臀收腹，手紧紧贴在裤缝。杜山站在前面。

Good morning everyone.大家早上好！杜山大声喊道。

Good morning Mr.Du.好！很好！非常好！同事们齐声大喊，

然后伴随着哒哒哒哒哒的节奏鼓掌和跺脚，再比出一个剪刀手，口中大喊 Yes。

然后两人一组，面对面互相鼓励。我还愣在原地，李曼红站在了我对面。你是最棒的！

加油！李曼红大声喊道，然后手握拳头，往下一收。我吓了一跳，老脸一红，

也学着她的样子，重复了一遍这套动作。好了，热身运动完毕，接下来，

请大家讲一下今天的工作计划。等讲完工作计划，终于散会了。此时已经 10 点多了，

同事们也各就各位了。看着他们面如死灰的脸，刚才有多热情，现在就有多冷漠。红姐，

那个杜总每天都会让我们做这些吗？我小声问道。对呀，

他可是我们老板从大公司里高薪挖过来的。他可有才了，

刚才那主题歌和广播体操都是他为我们公司量身创作的。一时之间，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2李曼红说完，打开了一沓表格，

让我把客户给的数据复制粘贴到电子表格里。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我刚来也不敢问，于是就不停地复制粘贴。你把今天的工作总结和明天的工作计划写一下。

这要怎么写？总结你就写今天你做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收获？

下班的时候可是要开会汇报的。计划就写明天你要做什么？这是明天早上要汇报的。

对了，把我那份也一起写了。我看着表格抓耳挠腮，犹豫了片刻。

在总结表填上了复制粘贴数据，在计划表填上了听从红姐的安排。

李曼红的那一份我不敢随意乱写，于是在网上搜了一段内容，被我改编的词藻华丽。

我得意地把表格发给了李曼红看，她看完她那一份之后表示赞赏。在看到我那一份表格之后，

表情立马变了。你自己的那份重写，你写成这样，杜总肯定不高兴的。

于是我改了好几遍才勉强通过。这时，有节奏的拍掌声响了起来，杜山出现在了办公室。

大家工作一天辛苦了，长时间对着电脑对眼睛不好，应该让它休息一会儿。

轻柔舒缓的音乐响了起来。眼保健操现在开始。一二三四……这个我很喜欢，

当我昏昏欲睡时，音乐声戛然而止。同事们站起身，两人一组面对面站着，

开始互相 90 度鞠躬。您辛苦了。李曼红说完，也向我深深地鞠躬。我吓了一跳，

赶紧学着她的样子回敬。鞠完躬之后，李曼红坐在了椅子上。我不明所以，也准备坐下。

你别坐，给我按摩，一会儿我给你按。我看了一下其他人，瞬间明白了。

互相按完摩之后，所有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两队。不喝水，不吃饭，撸起袖子加油干！

杜山大喊。不喝水，不吃饭，撸起袖子加油干！嘿！嘿！嘿嘿嘿！不休息，不睡觉，

一起努力赚钞票！不休息，不睡觉，一起努力赚钞票！嘿！嘿！嘿嘿嘿！

杜总看着大家这么有激情，很是满意。不怕苦，不怕累，享受奋斗的滋味！不怕苦，

不怕累，享受奋斗的滋味！嘿！嘿！嘿嘿嘿！不计较，不放松，我只为公司效忠！

不计较，不放松，我只为公司效忠！嘿！嘿！嘿嘿嘿！

咱们接下来开始汇报今天的工作总结。杜山说。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轮到我了。

我拿着手中早已打印好的总结报告走上台，我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我今天主要做产品信息统计的工作。发夹 30 种，头花 20 种，发箍 10 种。

其中发夹错误率 20%，头花错误率 10%，发箍错误率 5%。

经过详细检查和纠正之后，基本达到准确无误。

杂乱无序的原始数据被我整理的井井有条，从中我产生了极大的成就感。我会再接再厉，

将会用我 12 分的热情去面对接下来的工作。现场响起了一片掌声，

杜山向我竖起了大拇指。不错，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有干劲。你们继续加油，我先走了。

杜山走后，大家都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虽然我刚才的工作总结说得振振有词，其实我根本就没做完。还有多少没弄完？

李曼红问道。还有 1/3。你加油，我先走了。对了，

主题歌、广播体操还有舞蹈你全部都要记住。不然哪天杜总抽查，

你要是不会的话会扣工资的。我点了点头，同事们都陆陆续续下班了，

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复制粘贴完最后一个数据，立马关电脑飞奔出公司。走出了大门，

我回望公司大楼，拿出录用通知书，反复核对了公司名称，无误之后才回去。

3我牢记李曼红的话，哪怕回去已经很晚了，

依然在出租屋里回顾了一下今天上班的整个流程。第二天一上班，

杜山又拿着筷子出现在了办公室。这次音乐并没有响起，他扫视了一下所有人，

最终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叫吕书达是吧？我点了点头，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上来独唱一下公司主题歌。此刻我冷汗直流，

双腿开始打颤，我深吸了一口气。汗水打湿了衣裳，化作使命在流淌。

……磕磕绊绊唱了几句，没有一个字在调上，而且还忘词了。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完全盖过了我的歌声。杜山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公司主题歌代表着公司的核心价值观，每个新入职的员工，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唱司歌。

你这唱的没有一句在调上，歌词也记不住，那怎么行。回去抄 50 遍，明天我检查。

来，跟我来唱。于是杜山在前面唱一遍，我后面跟着重复。我脸红得发烫，

但又不敢不唱。音乐声终于响了起来，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唱完歌、跳完操、跳完舞，

到了开早会的环节。今天在开早会之前，我给大家宣布一件事。

我看了一下昨天的打卡记录，吕书达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他示意我走过去。

他虽然是个实习生，而且还是第一天上班，却如此勤奋努力，我必须得奖励他。

说完杜山就把一枚勋章挂在了我脖子上，然后又递给了我一个电动眼罩。我受宠若惊，

连声道谢，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此殊荣。这枚蜜蜂奖章，

寓意是勤劳的小蜜蜂。这是咱们公司奋斗的最高荣誉，大家要向他学习。

说完杜山就和我紧紧站在一起，他一手拿着挂在我脖子上勋章的一边，我拿着另一边。

同事们很自觉地举起手机拍照，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终于结束了，

我刚坐在工位上，李曼红就让我递文件给杜山签字，顺便把昨天的数据表也附上。

我来到杜山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反应。于是我转动门把手，

看见杜山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我都没喊请进，你怎么就进来了？

我以为没有人。我小声说道。出去，重新敲。我重新敲了好几遍门，

都不符合他的要求。他起身走了过来。敲门不是这样敲的。要一重两轻，张弛有度。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完了还让我重敲，直到合格了，才让我进去。

他翻看着我递过去的文件，目光锁定在我做的那一份数据表上。我要看最原始的那份数据，

那才是第一手资料。这样倒腾来倒腾去，容易出错。我转过身去，闭着眼猛出了一口气，

咬牙切齿地回去把原始的那份数据拿了过来。最终我做的那份数据表没有被采用，

且扔进了垃圾桶。几天之后，我和杜山合影的照片再配上夸张的文案，

被打印出来张贴在了公司的各个角落。一时之间，我成了公司的明星员工。

4李曼红把一张表格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工作内容。从今天开始，

我把这些工作全部交给你。李曼红说。这么多活，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我问道。

作为一个公司最高荣誉蜜蜂奖的获得者，我相信你是可以的。

而且你来实习本来就是学东西的。你在学校里学的东西都是理论，就是要多实践才行。

我本来想拒绝，但她把我抬升到这种高度，我实在是下不来台。一时间我加了很多个工作群，

管理着好几个软件，忙得我焦头烂额。到晚上八九点钟，我还没干完活。我看了一圈，

办公室几乎没有一个人走。坐在我旁边的李曼红用纸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桌上的绿植。

红姐，你怎么还不走？我问道。杜总还没走，我哪好意思走。到了 10 点多，

我终于把活干完了，依然没有一个人起身。当我打完下班卡后，

其他人拿起早已收拾好的东西快步走了出来。我为了早点把活干完，

第二天特意很早来到办公室。我刚坐下，李曼红就端着茶具走了进来。这茶具是杜总的，

你去洗，一定要仔细洗，不能让杯子积累茶垢。泡好茶，倒杯子里先晾着。

一定要控制好温度，等杜总来就可以喝。再把杜总桌子上的文件收拾叠放整齐。

以后办公室要给杜总签字的文件全部由你来送。我心想，我又不是秘书，凭什么我干，

但依然满脸堆笑地答应了。我抱着一堆文件，敲了很多次门都没反应。有了先前的经验，

我不敢冒失。我估计是敲的不标准，于是我不停地变换姿势和节奏，直到手都敲酸了，

才终于得到进去的许可。我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在杜山的办公桌上，他随意翻看了几下，

就推到了一边。怎么把乱七八糟的文件都堆到一起？拿回去分好类，排好序，

把要签字的地方标注出来，再拿过来给我签字。好的。我一份份地开始整理，

在签字的地方用铅笔画上圈。页数多的文件，我在每个需要签字的地方贴上颜色艳丽的标签。

杜山把签好的一部分文件递给我，另一部分他扣了下来。我也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