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味的夏天

第一章 糖纸里的阳光高二开学那天，我在储物柜里发现了一颗菠萝硬糖。

透明的糖纸裹着淡黄色的糖块，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斜切进来，在糖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我捏着那颗糖站了很久，直到预备铃响遍整栋教学楼，才把它塞进校服口袋，

指尖触到糖纸边缘的锯齿，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晓棠的前十五分钟。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我踮着脚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自己的名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

像冰镇汽水被猛地拉开拉环。林漾你看，咱俩还在一个班！

女生的声音带着点雀跃的尾音，哎，你看那个男生，是不是上次运动会跑三千米的那个？

我转过头时，正撞见她举着半颗菠萝硬糖，另一只手指着我。阳光刚好落在她脸上，

睫毛上像撒了层金粉，嘴角沾着点透明的糖渍，校服领口别着的校徽歪歪扭扭的，

一看就是刚从操场上疯跑回来。你好，我叫苏晓棠。她把剩下的半颗糖塞进嘴里，

伸出手来，掌心还沾着点黏糊糊的糖液，糖要吃吗？菠萝味的，超好吃。

我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慌忙把手在裤缝上擦了擦，握上去的时候，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

像被烫了一下。江迟。我的声音有点发紧，不知道是因为紧张，

还是走廊里突然变得闷热。她的手很快收了回去，转身跟旁边的女生勾肩搭背地往教室走，

马尾辫在身后甩得老高，发尾沾着的草屑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我看着她的背影，

口袋里的那颗菠萝硬糖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要在布纤维上烙出印记来。我们的座位隔着三排，

她在靠窗的位置，我在靠墙的这边。上课的时候，我总能透过前排同学的缝隙，

看到她把胳膊肘支在窗台上，手托着腮帮子往外看，校服袖子滑到手肘，

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阳光落在她的发顶，能看清头发里夹杂的几根浅色发丝，

像被阳光晒褪了色。她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数学课上偷偷在草稿本上画小人，

英语早读时把单词编成儿歌哼，课间十分钟能从教室这头跑到那头，

再抱着一摞作业本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第一次跟她正经说话，是在九月末的生物实验课。老师让分组观察菠萝的切片，

我拿着解剖刀的手直发抖，她一把抢过去，利落的把菠萝切成薄片，

刀尖挑起一片递到我面前：你看这纤维，多明显。

菠萝的清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飘过来，我盯着她捏着刀片的手指，

指甲修剪得圆圆的，指腹上有层薄茧，大概是经常打篮球磨出来的。你很会切这个？

那当然，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另一只手偷偷拿起一块没切的菠萝塞进嘴里，

我妈开水果店的，从小就跟水果打交道。果肉的酸甜汁水流到嘴角，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实验报告最终是她写的，字迹龙飞凤舞，在实验心得

那栏画了个啃菠萝的小人，旁边写着菠萝最好吃的吃法是直接啃。我看着那张报告纸，

突然觉得课本上的光合作用原理都变得生动起来。那天放学，我绕路去了街角的小卖部，

买了一包菠萝硬糖。透明的糖纸在路灯下闪闪发亮，我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突然想起她嘴角的糖渍，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从那以后，

我的口袋里总会装着菠萝硬糖。有时是课间她趴在桌上睡觉，

我悄悄放一颗在她的笔袋里；有时是体育课自由活动，她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要水喝，

我递过去的矿泉水瓶上，会粘着一颗用糖纸折的星星。她发现的时候会挑眉看我，

把糖纸捏在指尖转圈圈：江迟，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菠萝糖？嗯。

我低下头假装系鞋带，耳根却在发烫，随便买的。我也喜欢！她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比草莓味的好吃，酸溜溜的才够劲。风从操场吹过来，

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我看着她说话时上下动的睫毛，突然觉得口袋里的糖好像更甜了些。

第二章 汽水里的气泡十月的运动会，苏晓棠报了女子八百米。她穿了件亮黄色的运动T恤，

站在起跑线上的时候，像颗被阳光泡透的菠萝糖。发令枪响的瞬间，

她冲出去的速度快得惊人，马尾辫在身后甩出好看的弧线，跑到弯道时，

她回头朝观众席挥了挥手，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我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

手里捏着一瓶冰镇的菠萝汽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着她渐渐被其他选手超过，

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看着她跑到最后一百米时明显放慢的脚步，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最终得了第三名，冲过终点线的时候腿一软，

差点摔倒在草坪上。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过去，在她倒地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体温烫得惊人，运动T恤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肩胛骨轮廓。

没事吧？我的声音在发颤，不知道是跑太快还是太紧张。没事……她喘着气，

抬起头看我，眼睛因为缺氧而红红的，就是有点晕。我把手里的菠萝汽水递过去，

瓶身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手指。她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汽水里的气泡在喉咙里炸开，

她咳嗽了两声，嘴角却扬起笑意：谢啦，至少拿到奖牌了。颁奖仪式结束后，

她把铜牌挂在脖子上，到处跟人炫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跟在她身后，

看着那枚铜牌在她胸前晃来晃去，突然觉得那比任何奖杯都耀眼。喂，江迟，

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你怎么总跟在我后面？我被问得措手不及，

慌忙移开视线：没有，刚好同路。骗人，她眯起眼睛凑近我，

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校服领口，你是不是暗恋我？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能闻到她发间的洗发水味，混合着汗水的咸涩和菠萝汽水的甜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像要撞碎肋骨冲出来。开玩笑的啦。她突然后退一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看你吓的。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脖子上的铜牌叮当作响。

我站在原地，手指攥着空了的汽水瓶，冰凉的瓶身在掌心留下一圈圈水渍。

夕阳把她的影子和我的影子拉在一起，像两个相依的剪影，可我知道，

那只是光线制造的假象。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暖融融的让人犯困。

苏晓棠趴在桌上睡觉，侧脸贴着摊开的物理练习册，嘴角微微张着，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头。

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卷翘的弧度。

指尖刚要触到睫毛的瞬间，她突然动了动，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着眼睛看我：江迟，你盯着我干嘛？

没、没什么。我慌忙翻开课本，指尖在书页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老师好像快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把练习册往我这边推了推：这道题怎么做啊？我看了半天都没看懂。

阳光落在她的手背上，能看清皮肤下细细的血管。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

拿起笔开始讲解。她听得很认真，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手背，时不时发出哦

原来是这样的感叹，温热的呼吸扫过我的手腕，像羽毛轻轻搔刮着皮肤。讲完题的时候，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菠萝硬糖，一颗塞进我手里，一颗扔进自己嘴里：谢啦，这糖送你。

我捏着那颗糖，直到糖纸被手心的汗濡湿，才小心翼翼地剥开，放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连带着空气好像都变成了菠萝味。

十二月的圣诞节，班级组织联欢晚会。教室里挂满了彩带和气球，

讲台上放着同学们带的零食，苏晓棠穿了件红色的毛衣，正站在讲台上跟班长商量节目单，

手指在纸上指指点点，时不时皱起眉头。轮到我表演节目时，我抱着吉他站在台上，

灯光落在琴弦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我唱了首很老的歌，唱到副歌部分时，

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苏晓棠的方向。她正趴在桌上跟同桌说话，手指绕着红色的毛衣线头，

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唱完鞠躬的时候，全班都在鼓掌，只有她抬起头愣了一下，

然后猛地拍起手，掌心拍得通红。我走下台时，她冲我竖起大拇指：江迟，

你隐藏得够深啊，唱这么好听。随便学学的。我挠了挠头，脸颊发烫。晚会快结束时，

大家开始交换礼物。我准备的是一本精装的诗集，包装纸上系着用菠萝糖纸折的蝴蝶结。

轮到我跟苏晓棠交换时，她递给我一个方形的盒子，上面画着个啃菠萝的卡通小人。

拆开看看。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像藏着星星。盒子里是条手工编织的手链，

用淡黄色的绳子编的，中间串着一颗透明的珠子，

里面嵌着片干花——我认出那是菠萝花的花瓣。我妈教我编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能有点丑。很漂亮。我把手链戴在手腕上，

大小刚刚好，绳子的触感很温暖，我很喜欢。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从口袋里掏出我的诗集，翻开扉页：你还写了赠言啊。

我在上面写的是愿你的世界永远有菠萝味的阳光，她指着那句话念出声，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戏谑的调子。晚会结束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手腕上的手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我抬手摸了摸手链上的菠萝花瓣，

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口袋里的诗集还带着她的温度，

翻开时能闻到淡淡的菠萝硬糖味，像她留在纸上的秘密。

第三章 罐头里的雨季开春后的第一次月考，我的成绩掉了很多。

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白得像雪。江迟，

你最近状态不对啊。班主任指着成绩单上的排名，眉头皱得很紧，

是不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我低着头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袖口。

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苏晓棠趴在桌上睡觉的侧脸，是她舔菠萝汁的舌尖，

是她系着红色毛衣站在讲台上的样子。走出办公室时，在走廊里撞见了苏晓棠。

她手里拿着刚发的试卷，脸上带着雀跃的笑：江迟，我物理及格啦！

我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恭喜。你呢？考得怎么样？

她凑过来看我的成绩单，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怎么掉了这么多？没什么。

我把成绩单往身后藏了藏，可能没发挥好。她还想说什么，上课铃突然响了。

我转身快步走进教室，没敢回头看她的表情。那节课我什么都没听进去，

只觉得窗外的玉兰花香浓得让人窒息，连带着口袋里的菠萝硬糖，都好像变了味。从那以后，

我开始刻意躲着她。她找我问问题时，我推说自己也不会；她把菠萝糖放在我桌上时，

我假装没看见；体育课自由活动，我宁愿待在教室里刷题，也不去操场看她打篮球。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疏远，眼神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有时会站在教室门口看我，欲言又止。

四月的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那天放学，我撑着伞走出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