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宿命之河卷一:归乡第一章:故乡来信上海的夏夜,空气黏腻得像一块化不开的糖。
魏九渊坐在出租屋的窗边,窗外是高架桥上车流不息的轰鸣,夹杂着远处烧烤摊的吆喝声。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份未完成的工作报表,旁边还有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面,汤汁早己凉透。
他揉了揉太阳穴,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三十二岁,单身,物流公司文员,月薪六千,租着一间不到二十平的房子——这就是魏九渊的全部人生。
平凡得像路边的一块石头,扔进河里连个涟漪都掀不起。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一张网里,挣不脱,也看不清网的尽头。
唯一能让他稍感安慰的,是他终于逃离了那个地方,那个叫云泽的小镇,那个让他窒息的、满是水汽和死亡味道的故乡。
手机在桌上震动,屏幕亮起,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云泽”。
魏九渊皱了皱眉,手指悬在接听键上犹豫了片刻。
云泽的号码,己经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自从十年前他考上大学,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个鬼地方,他就再没跟家乡联系过。
父亲魏长河的电话,他也拉黑了——那个固执的老头,总是逼着他学那些捞尸的破玩意儿,乌木竿、镇魂铃,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禁忌。
魏九渊只ambiente不想接。
他盯着屏幕,铃声却固执地响着,像在嘲笑他的逃避。
最终,他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九渊,是我,小六。”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浓重的云泽口音。
魏九渊愣了一下。
小六?
那个小学时总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王小六?
“怎么是你?
有事?”
“九渊,出大事了。”
小六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颤抖,“你爸……你爸没了。”
魏九渊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
没了?
什么叫没了?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像喉咙里卡了块石头。
“魏长河,昨晚在河里……淹死了。”
小六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尸体还没找到。”
魏九渊的大脑一片空白。
淹死了?
魏长河,那个在云泽水系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捞尸人,淹死了?
尸体还没找到?
这怎么可能?
“你在开玩笑吧?”
他强笑了一声,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淹死?”
“九渊,我没骗你。”
小六的声音带着哭腔,“昨晚他出去捞尸,村里人今早发现船翻了,人不见了,工具全沉了。”
魏九渊的视线落在泡面碗上,油花在汤面上凝成一片模糊的图案。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像被什么堵住。
父亲,那个沉默寡言、满身水腥味的男人,死了?
“你回来一趟吧,”小六继续说,“老宅没人管,村里人都在议论……你得回来处理。”
“处理什么?”
魏九渊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早就不姓魏了!”
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了。
小六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九渊,我知道你跟你爸不对付,可他毕竟是你爸。
村里没人敢碰魏家的东西,你不回来,那些家当怎么办?”
魏九渊咬紧牙关,脑子里乱成一团。
那些家当——乌木竿、镇魂铃、破庙里的河神像,还有那座阴气森森的老宅——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们。
“我尽量。”
他挤出几个字,挂了电话。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高架桥传来阵阵轰鸣。
魏九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情。
可脑海里却浮现出父亲的面孔——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总是带着一股子河水的腥味,眼神冷得像河底的石头。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每次从河里回来,总会坐在院子里擦那根黑得发亮的乌木竿,嘴里念叨着:“九渊,这是命,魏家的命。”
命?
狗屁的命。
魏九渊猛地睁开眼,抓起手机,拨通了公司的电话。
“喂,张经理,我想请几天假。”
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家里有点事。”
“几天?”
经理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现在是旺季,你这时候请假……最多三天。”
魏九渊打断了他,“我尽快回来。”
挂了电话,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云泽,那个他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地方,如今却像一张网,又把他拖了回去。
---当晚,魏九渊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他站在云泽的河边,河水黑得像墨,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父亲站在河中央,浑身湿透,水草缠着他的手臂,眼睛空洞地盯着他。
“九渊,回来。”
父亲的声音低沉,像从河底传来的回音,“河在等你。”
魏九渊猛地惊醒,满头冷汗。
窗外的路灯洒进昏暗的光,照亮了他手边的那张泛黄的照片——他和父亲唯一的一张合影,拍于他十岁那年。
照片里的魏长河一脸严肃,魏九渊则低着头,满脸不情愿。
他把照片塞进抽屉,起身收拾行李。
几件换洗衣服,一个背包,简单得像个逃难的。
临走前,他在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胡子拉碴,眼神疲惫,活像个三十多岁的落魄汉。
“云泽……”他低声呢喃,抓起背包,推门而出。
---火车站的人流像潮水,魏九渊挤在人群里,脑子里全是小六的那句话:“尸体还没找到。”
一个捞尸人,淹死了,尸体还找不着?
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魏长河虽然固执,可他是个老江湖,熟悉云泽的每一条河道,连水鬼的传说都不信,怎么可能失手?
火车开动,窗外的城市渐渐远去,变成一片模糊的灯光。
魏九渊靠在窗边,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越是冷静,脑海里越是浮现出云泽的模样——那些阴森的河道,漂浮的水草,村民们躲闪的眼神,还有老宅里那股永远散不去的霉味。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第一次带他去河边看捞尸。
那是个阴雨天,河面漂着一具肿胀的尸体,周围全是看热闹的村民。
魏长河面无表情地撑着竹筏,用乌木竿钩住尸体,动作熟练得像在捞一条鱼。
尸体被拖上岸时,魏九渊吓得腿软,差点吐出来。
父亲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怕什么?
人死了就得回家,这是咱们魏家的活儿。”
活儿?
魏九渊攥紧拳头。
那不是活儿,是诅咒。
---火车在凌晨抵达云泽县城。
魏九渊下了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水汽,夹杂着泥土和腐叶的味道。
他背着包,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镇上走。
夜色深沉,路边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低语。
远远地,他看见了云泽镇的轮廓——低矮的瓦房,蜿蜒的河道,还有那座孤零零的魏氏老宅。
宅子的窗户黑漆漆的,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魏九渊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掏出钥匙。
钥匙是父亲多年前寄给他的,他一首没用过。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木头腐烂的气息。
他打开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客厅。
屋子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破旧的八仙桌,墙上的泛黄对联,还有角落里那根乌木竿,靠在墙边,像个沉默的哨兵。
魏九渊放下背包,走向乌木竿,手指轻轻触碰竿身。
冰凉,沉重,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他猛地缩回手,心跳得厉害。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低沉的铃响,像是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晃动。
魏九渊猛地转头,窗外却只有一片黑沉沉的河面。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过是风声。
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低语:云泽,从来不欢迎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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