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用生锈的铁锥在脑仁里搅动。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轰鸣,每一次巨响都让大地跟着颤抖,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震得错了位。
萧辰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片混杂着血与泥的灰败天空。
刺鼻的硝烟味和浓郁的血腥气,野蛮地灌入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动了动手指,触感冰冷而黏腻。
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一堆残缺不全的尸体里,身上穿着一套破烂不堪的灰色军装,胸口一个大洞,血迹早己干涸发黑。
不远处,一挺歪倒的马克沁机枪还在冒着青烟。
更远处,戴着钢盔、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士兵,正端着三八大盖,追着几个同样身穿灰色军装的溃兵点射。
“砰!”
一个溃兵后心爆出一团血花,像个破麻袋一样栽倒在地。
萧辰的大脑宕机了。
足足三秒后,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如同电流般击穿了他的西肢百骸。
我穿越了。
这里是战场!
“轰——!!!”
一发炮弹在几十米外炸开,恐怖的气浪裹挟着滚烫的弹片和泥土碎石,狠狠拍在他身上。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震惊与迷茫。
“活下去!”
萧辰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翻进旁边一个巨大的弹坑。
弹坑里还躺着半截尸体,他顾不上恶心,手忙脚乱地将那具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拖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他蜷缩在尸体后面,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剧烈的喘息和呕吐的欲望。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枪声、炮声、惨叫声、日语的嘶吼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萧辰躲在尸体后面,透过缝隙,惊恐地观察着这个修罗地狱。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
他只知道,只要被那些穿土黄色军装的鬼子发现,下场只有一个——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渐渐的,日军的枪声似乎被引向了别处,阵地上的火力稀疏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犷的叫骂声。
“都给老子仔细点搜!
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他娘的,小鬼子这炮火真不是盖的!”
萧辰心中一动,这个口音……不是鬼子!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头顶的尸体,探出半个脑袋。
只见一支装备远不如日军,甚至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部队,正在打扫战场。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但行动间却带着一股子百战余生的悍勇之气。
一个独眼龙军官,满脸的横肉和煞气,手里没拿枪,反而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正一脚将一个还在呻吟的晋绥军伤兵踢晕。
“妈的,浪费老子感情!”
那独眼龙啐了一口唾沫,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整个阵地。
萧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两名战士走到了他藏身的弹坑边。
“排长,这下面好像还有个!”
其中一个战士用步枪的枪托捅了捅挡在萧辰身前的尸体。
萧辰浑身一僵。
下一秒,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的脑袋。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萧辰的求生欲在这一刻爆发到了极致。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扔开手里的尸体,高高举起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别开枪!
别开枪!”
“我投降!
我不是汉奸!”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
那几名战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尸体堆里还能爬出个这么精神的。
独眼龙军官闻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弹坑里的萧辰。
那只独眼里的目光,冰冷、审视,充满了暴戾之气,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萧辰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但他不敢放下手,只能保持着高举双手的姿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长官,我是被抓来的壮丁,枪都没放过几回……”独眼龙,正是新一团一营营长张大彪。
他上下打量了萧辰一眼,见他面黄肌瘦,浑身哆嗦,眼神里全是恐惧,不像个有胆气的硬骨头。
“呸!”
张大彪不耐烦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孬种!”
他冲着手下歪了歪下巴,语气里满是嫌弃。
“缴了他的械,带走!”
“是!”
两名战士立刻跳下弹坑,粗暴地在萧辰身上摸索了一遍,确认他身上连根铁钉都没有后,才用枪口顶着他的后腰,将他押了出去。
双脚重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萧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他整个人都在发软,几乎是被两个战士架着走。
但他活下来了。
从一个随时可能被炮弹炸碎的“待死炮灰”,变成了一个“俘虏”。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庆幸,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很快,他被押送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俘虏营。
几十个和他一样穿着灰色军装的晋绥军士兵,垂头丧气地或坐或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绝望、麻木和汗臭混合的怪味。
八路军的看守抱着枪,面无表情地站在外围,眼神警惕。
萧辰被推搡着,跌坐在一个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饥饿和寒冷开始侵袭他的身体。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忽然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个重伤员身上。
那人大概二十出头,大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用破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
此刻,那布条己经被黑红色的血浸透,伤口周围的皮肉高高肿起,甚至开始流出黄色的脓水。
伤员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灰败如死人,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小猫般的呻吟。
周围的俘虏们只是冷漠地看着,或者干脆扭过头去,不闻不问。
在这乱世,一条人命,甚至不如一个馒头值钱。
萧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几分钟前的自己。
一股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情绪,从他心底涌了上来。
那不仅是同情,更是一种对生命即将逝去的无力与不甘。
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死于感染,死于饥饿。
萧辰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呐喊。
“如果……如果能有一口热饭,一碗肉汤,他或许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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